王秀英盯著萬幸那嶄新嶄新的衣裳,眼珠子都不舍得錯開一下。
她是地地道道在農村長大的,家裡可是實打實的三代貧農。
她娘家也沒錢,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
而且她家裡,加上她一共六個,她是最小的,上頭好幾個弟兄,生活本來就困難,等到她這了,那可就連口剩湯都沒有。
她娘從小就說丫頭片子都是賠錢貨,所以她也一直覺得,丫頭就不值當用好東西,吃飯都隻能吃勞力吃剩下的。
不然她當時也不會被媒人許給萬家老二。
那時候的萬家,上頭剛死了爹,家裡又沒個壯勞力,就靠著一個當老師的張敏靜拉扯全家,一個月的工資才十幾塊錢,還有倆弟弟得拉扯,啥都要用錢,將來還得娶媳婦。
所以,她這輩子,是沒見過什麼好東西的。
也是這些年萬家情況變好了,她才跟著能吃飽肚子,過上了一陣好日子,到了豐收年,也能趕在過年的時候穿上件新衣。
可她們穿的那新衣,也都是用那最次的更生布做的,畢竟她們這一天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誰舍得用那好料子做衣服?又不是有錢燒的慌。
可她就算是再不識貨,那也能看出來,萬幸身上那衣服,雖然也是個不打眼的黑色,可那一站出來,天都還沒大亮都看得一清二楚,可是那上好的布料。
王秀英死死的盯著萬幸看,恨不得雙眼能把她身上燒出來一個窟窿。
一個死丫頭片子,這老三媳家的還真是要帶回去,給當寶貝小姐供起來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又覺得有了想和彆人傾訴的**。
可是才剛剛看到老四媳婦那張一貫溫吞的臉,又把要說的憋了回去。
呸,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啥好東西!
“飯還沒好?”裡屋傳來了一聲吆喝,是張敏靜的聲音。
近些日子,她身體見好,已經是能撐著拐杖下地走動了,隻不過還是乾不了重活,大半部分時間都在炕上,做些縫縫補補的輕便活活。
“這就好了娘!”王秀英搶在了王豔紅前麵從灶房探出頭,笑容可掬的衝著裡屋喊,“我這就把飯燒好了,你就坐那吧,可彆累著了!”
說著,她扭過頭,衝著已經從櫃子裡,把窩頭和鹹菜拿出來了的王豔紅說道,“去,趕緊喂雞去!”
王豔紅隻看了她一眼,便扶著肚子出去了。
這廂,見人都走了,王秀英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外麵,見院裡沒人,吞了吞口水,勾著頭小心拉開了被布罩住的盆子。
嗬!窩頭果然少了一個!
她相當得意的笑了起來——昨天晚上她起夜,可就看見老三夫妻倆在灶房鬼鬼祟祟的,果然這是做起家賊來了!
不過想到這裡,她又覺得自己吃了虧。
憑什麼她陳曉白就能背著人偷吃,她就不行了?她可是給老萬家生了三個兒子的大功臣!
想到這裡,王秀英用大鍋狠狠一撈,撈出了一勺米來。
量雖不多,可米多湯少,都是乾貨。
隨後,她也顧不得燙嘴,一邊呼著氣,一邊狼吞虎咽的吃了,吃完之後,她又往外看了看,咽了口唾沫,還是忍不住,抓了一把旁邊炒的冬筍雞蛋塞進嘴裡,都沒敢細嚼,連忙囫圇吞了。
趁著那邊忙的熱火朝天的功夫,萬幸也在一邊洗漱乾淨了。
陳曉白不知道從哪變出來了兩根頭繩,讓萬幸坐在凳子上,用木梳子給她梳頭。
萬幸營養不良,身體瘦小得很。
就算是洗乾淨之後看著好看了,可那更多也是和之前對比出來的。
事實上,萬幸雖然眼睛烏溜溜的大,可都快六歲的孩子了,看著還沒有一邊的萬誌高壯實,還有這頭發,雖然多,卻枯燥得很,發梢都是黃的,梳不到底不說,還揪斷了不少。
昨天給她洗的時候,水上可飄了一層的虱子。
陳曉白慢慢的梳著頭發,就忍不住歎了口氣,這都做了什麼孽,好好的一個孩子,硬是給養成了這個樣子,她昨天給萬幸洗澡的時候,可都看見了,那身上青紫一片,都是給打出來的。
萬幸瞪著無辜又黑亮的雙眼,回頭看了一眼陳曉白。
陳曉白是一個教育很好的女人,這個年代,能從高中畢業都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見萬幸看她,陳曉白不管剛才在想什麼,當下也露出了笑意來。
萬誌高不知道竄哪去玩了,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到了對什麼都好奇的時候,一刻鐘都閒不住。
等到她這梳好頭,陳曉白領著她到屋裡的鏡子前頭看了看。
“好看嗎?”陳曉白雙手放在萬幸的肩頭,從鏡子裡看萬幸。
雖然瘦小,但這辮子綁起來、又換了新衣裳之後,襯得萬幸好看極了。
洗乾淨了的萬幸五官十分出挑,雖然小,但那小鼻梁卻是已經挺翹起來,想必長大之後也是一個大美人。
萬幸牢記著自己此刻還是一個剛被養母拋棄的小可憐,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自己的辮子,低頭小聲說,“好、好看。”
“走,咱也去吃飯。”陳曉白笑著,捏著萬幸的手的時候,卻在想要想辦法讓孩子多吃點、補充點營養。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著了。
可惜倆人還沒走到門口,就見萬誌高兩眼包著一泡眼淚,嘴角向下使勁咧,臉頰鼓囔囔的就衝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