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院子就這麼點大,石橋村都是街裡街坊的,彼此全都認識,出門誰手裡提個東西都瞞不住,自然不可能是外人來屋裡偷的東西。
萬幸目光隻是一轉,就落在了二房那屋上。
要不是王秀英早就追著萬金龍跑遠了,否則她還真以為會是王秀英拿的。
不過就依著王秀英的那個脾氣和秉性,發現簍子裡麵能有那麼多的魚,還有鳥蛋、桃子,絕對是會偷走不少。
但是王秀英也不傻,她要偷,就絕對不會偷走全部,而是拿走一部分。
這樣子,就算是被發現了,她也能理直氣壯的說是兩個小孩子攀誣她,自己吃了不敢承認,反而去誣陷長輩。
萬誌高猶自哭唧唧,臉上帶著一副全然天真的表情,看向張敏靜,卻很堅強的沒有再為已經沒有了的東西惋惜,說,“奶,我和寶姐拿的魚都被偷了,我、我和寶姐再去捉。”
萬幸循著萬誌高可憐巴巴的表情看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嗯,奶,我和小高再去給你抓。我之前聽村裡的‘老學問’說,吃魚營養高,對身體好。我再給你抓一條大的,給你補身體。”
老學問原來是在高中任職的老師,退下來之後也有工資拿,他不用上工,膝下也沒子女,有事沒事了,就喜歡和村子裡的人說說他的見聞。
老學問說話有趣,鄉親們也不嫌棄自己孩子能多學知識,都喜歡他。
張敏靜臉色緩和了一瞬,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臉,說道,“好,奶信你們,乖孩子,去吧。”
話雖如此,可在萬幸和萬誌高又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小背簍,手拉手出門的時候,張敏靜的臉還是一瞬間拉了下來。
這個年代裡,盜竊是及其可恥的行為。
如果長輩偷竊給小輩看,那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要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那一次,王秀英偷吃了雞蛋,她才會這麼的憤怒,甚至就連二兒子打媳婦打到院子裡,她都沒有乾預過一下。
偷吃雞蛋事小,可王秀英壞就壞在還讓小輩知道了。
這如果以後孩子全都學了她這樣的作風,覺得學會了偷,就能比彆人多吃一口好的,那還得了?
一開始偷家裡的,家裡偷不到就去偷外頭的,之後偷不到了,難不成去搶?
況且家裡老四媳婦有孕在身,再不到一個月就要生了,接生婆也早就聯係好了鄰村的婆子。
也是因此,近段時間,除了洗洗碗之類的,基本什麼活都不讓她乾,也沒的道理會去拿那些魚,拿了也沒用,她都聞不得那味道。
再說,四媳婦家裡殷實,幾個村子裡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上頭足足六個哥哥,才得了這麼一個嬌嬌女,寵著都來不及,三天兩頭的就會過來送些吃食,哪能看得上那幾條魚?
至於老三家的,那就更不可能了。
張敏靜看著三個小的手拉著手往門口走,拄著自己的拐杖,麵色沉沉的盯著二房屋。
這件事情,等萬勝利一行人回來,得好好掰扯掰扯了。
萬幸挑起唇角,她也在等著王秀英乖乖的、親手把他們的魚給送回來。
誰知道那邊出門的幾個小的剛避開門口被萬金龍扔的那一坨粑粑,迎麵就碰上了哭哭啼啼走回來的王秀英,和一邊細聲安慰著她,推著車子一起往家走的陳曉白。
萬幸一愣,默不作聲的拉著兩個小的又回了屋,臨時攔下了要往二房走的張敏靜,笑著說,“奶,我、我、我娘和,和二伯娘回來了。”
張敏靜看了一眼萬幸。
就在萬幸攪著手指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改口太快的時候,張敏靜把目光方向了門外。
屋外的陳曉白取下車上的東西之後,把自己的二八自行車交給了王秀英,還從褲兜裡拽出來了一個帶拉鎖的小錢包。
裡麵有一張大團結,還有一些零碎的小錢。
她猶豫都沒猶豫的直接把十塊錢放在了王秀英的手裡,說道,“嫂子,勝利可還在公社醫院等你,你快騎著車去吧,早點看完也能早點回來。”
王秀英拽著錢在手裡就不撒手,也不哭了,樂的眉開眼笑。
萬幸看著她這麼個變臉的絕活撇撇嘴,瞅了一眼張敏靜。
張敏靜背著光站在那,她看不清楚張敏靜臉上的神色。但是張敏靜卻一改起先前的模樣,似乎也不著急著要去二房了,反而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萬幸有些吃不透老人在想什麼,乾脆撇過頭不亂猜了。
騎在車上,王秀英迎著附近鄉裡鄉親羨慕的目光,心裡彆提多美了。
這年頭,誰家要是能擁有一輛二八自行車,那就是殷實的象征。
可惜他們家隻有陳曉白一個人有,那還是人家爹媽巴巴送來的。
自行車這東西,攢攢錢誰家都能攢到,一年不行就兩年,總能夠,攢夠錢不難。
可難的是自行車票啊。
想到這裡,王秀英又不由怨恨起了自己家裡的老娘。
人家陳曉白結婚的時候,雖然是個下鄉的知青,啥都沒有,可城裡的爹曆史問題查清楚之後,馬上就成為了革命老同誌,政治地位十分的高。
聽聞自己的女兒在鄉下已經結婚,且和姑爺相處的很好,也不嫌棄老三是個啞巴,巴巴的坐車還來了一趟,聘禮該少的一個不少。
雖然沒有收音機,可縫紉機、手表、自行車全都有了,還給閨女送了一個大櫃子和梳妝台。
她有什麼?
她嫁萬家的時候,就揣了一隻老母雞。
她陳曉白還在門口施舍自己,呸,貓哭耗子假慈悲。
裝的人模人樣的,都想讓旁人都知道她陳曉白是個賢惠的。
王秀英嘴角拉的老長,卻忍不住鬆開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鼓鼓囊囊的二十多塊錢都揣在她兜裡,她臉上又浮現了喜色,把錢往裡頭掖了掖。
誰知前方突然出來了一個土塊,王秀英隻一隻手扶車把,沒注意,下一秒人車全倒,彆還留在黃土塊的小路上,可整個人都栽到了旁邊的水溝裡去了!
“哎呦,哎呦!”王秀英哭喪著臉從臭水溝裡爬上去,看著那輛自行車,越想越氣,用力的‘呸!’了一聲。
連物件都跟陳曉白一樣,養不熟的白眼狼,中看不中用的東西!
和他家那掃把星萬幸一樣,沾了就得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