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老太太出來, 王秀英便下意識的咽了咽唾沫, 覺得心裡下意識的有點心虛。
畢竟她也沒證據,說是萬幸害的她閨女,也完全是因為她家鳳丫從一開始就嘴裡不停地喊著萬幸的名字, 被救上來之後, 還死死的拽住她的衣服不撒手,看著都讓人心疼。
都是當娘的, 看著自己閨女受這麼大的罪,她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
要說那一會兒, 她也是真心疼。
可半路上,她又聽村裡人說啥醫藥費、說啥營養餐之類的, 就來了心思——這頂多是冬天掉個水, 在農村裡頭, 這也不是啥稀罕事兒了。
再說了,她閨女在水裡頭也沒泡多久,頂多了也就是發幾天燒,退了也就沒事了,可這該要的賠償, 她可是得要到手的, 那才是實打實的錢!
想到之前自己那讓耗子咬爛,最後隻挽救回來了不到二十塊錢的兩百多存款,王秀英就心疼的在滴血。
那些錢的事情, 她掌櫃的可還不知道呢, 如果要讓萬忠軍知道了, 還不得把她腿都給打斷了?
那筆賬目,她要是填不上,以後可就跟個□□似的,啥時候爆炸啥時候就沒她的好果子吃。
不趁著這次多訛三房一點錢,她自己都覺得虧得慌!
後頭有那麼大一筆債務逼著,王秀英也顧不得再有什麼害怕之類的情緒了,挺起腰板,理直氣壯的說,“說就說,我行的正坐得直,還怕說了是咋了!就是這萬幸害的我閨女,娘,鳳丫可是你親孫女,你胳膊肘可不能這麼往外拐啊!”
“親孫女。”然而張敏靜冷笑一聲,目光之中有著是萬幸看不懂的深深沉沉的情緒在。
隻見張敏靜用力的閉了閉眼睛,隨後大力睜開,一瞬間雙眼之中精光迸射,說道,“我胳膊肘往外拐?這麼些年,我對你們二房有一定點的不好了?”
“王秀英,今兒就算是我把話給撂到這了。”張敏靜氣笑了,拄著拐杖的手都開始有點顫抖,“你倒是給我說說,到底寶丫是咋害的金鳳?!”
萬幸瞅了瞅她奶奶氣的一跳一跳的小身板,覺得再這麼給她奶氣的蹦下去,那條還沒好的腿指不定又得疼好幾天。
於是她麻溜的擠出人群,從屋裡搬出來了個帶靠背的高凳子,後麵不知啥時候跟出來了兩個剛睡醒覺的小跟屁蟲。
現在的凳子用的都是純木的,重的很,一個凳子可算是廢了萬幸九牛二虎之力才搬過去。
她吭吭哧哧的在外麵拍了拍那些圍觀的村民的屁股,滿臉黑線的喊,“讓一讓,讓一讓,讓我奶坐著!”
萬誌高跟著一起瞎起哄,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呢,在那跟著喊,“讓、讓讓讓……”
後頭拽著他衣服一起躥出來的萬海洋也在那喊,“讓!讓讓!”
村民轉身,低頭一看,活生生讓這三個小不點兒給逗樂了。
來得晚的人還不知道發生了點什麼,見萬幸這幅沒心沒肺的樣子,有心想逗她,說道,“寶丫,你還顧得上給你奶搬凳子呢?裡頭是咋了?你姐不是暈過去了?”
“我也不知道咋暈過去了呢。”萬幸憨憨一笑,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小揪揪,笑著說,“我和柳河哥哥他們才剛回來也就十幾分鐘,和鳳丫分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咋了。”
萬誌高和萬海洋鑽進去之後,大概是還困得很,但是又不想撒開萬幸的手,一邊抱著一隻手,坐到地上就呼哈哈的睡起來了,甚至還打起了輕微的鼾聲。
萬幸看著稀奇,把兩個大頭娃娃抱到懷裡,一會兒捏捏臉蛋兒,一會兒揉揉耳朵的,權當是解悶了。
王秀英看著這一幕,有點傻眼了。
——她家鳳丫可還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在她懷裡躺著呢,老太太在那乾啥?在那安安穩穩的坐著?
罪魁禍首呢?
萬幸不被抽著鞭子打,還在那吃糖?
她哪來的糖吃?肯定又是陳曉白偷偷用了中公的錢給她女兒買吃的了!
這麼一合計,王秀英再也忍不住了,哭著流下了眼淚,也不知道到底是心疼什麼,毫無邏輯的說道,“可憐鳳丫頭今天就跟我說出去玩,誰想到這寶丫就一直跟著她啊……”
她其實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從附近救了萬金鳳上來的村民口中大致的猜到了些經過。
村民也其實也隔得遠,聽見萬金鳳在底下的呼救聲才趕過去的,七嘴八舌的那麼一說,大概也就知道,是一群孩子在那玩,結果就萬金鳳一個人掉水底下去了。
可一個好端端的孩子,咋會掉到這冷冰冰的水裡頭的?
王秀英哭著哭著,越說越覺得自己說的是真的,當下喊道,“肯定是寶丫一直跟著鳳丫,想把她推下去害死她!”
萬幸冷不丁的冷哼一聲。
王秀英給她哼的一停,忍不住就看向她。
萬幸眨巴著眼睛說道,“二伯娘,我咋記得寶丫是掉到溝裡的?咋又掉到水裡頭了?”
本來就是嘛,萬幸自個兒在土溝邊上玩的好好地,偏偏萬金鳳非要把她給引到挖開了水渠那邊的水溝邊上。
旁邊的村民可都看見她在那裡玩泥巴了——她是有人證的。
當下,幾個本來在附近乾活的村民就出了聲,“就是啊,她伯娘,俺們可是瞅見寶丫在那玩泥巴呢,那土溝溝邊上還有寶丫挖的坑呢!”
挖坑的寶丫唇角一抽,也沒法說她不是在玩,是在挖寶貝,然而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王秀英被這麼一堵,更是嗚嗚咽咽的流眼淚。
她這麼一哭,反倒讓那些幫著萬幸說話的村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各自被各自婆娘揪著,歇下了說話的心思,繼續沉默的作壁上觀。
她哭的傷心,不一會兒,大滴大滴的眼淚就低落到了萬金鳳臉上,隻見萬金鳳哼唧一聲,悠悠的醒了過來。
“呀,醒了,鳳丫醒了!”眼尖的村民看到了,連忙說道,“孩兒他娘,你咋還哭呢,你家丫頭醒了!”
這王秀英是咋當人家娘的?姑娘掉水裡了,也不說救上來趕緊去找大夫,在這一個勁兒的哭個什麼勁兒?
討說法回家討就是,眼下不是閨女的命最重要嗎?
再說了,這老太太都不怕丟人,不閃不避的坐到那了,這麼多鄉裡鄉親的也都在這,誰還能害了她不成?
王秀英被一提醒,也連忙的抱住了萬金鳳,開始哭天喊地的抹起了眼淚。
這一下哭的倒是真情實感,不少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小媳婦都跟著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哭的這麼真誠,反倒是讓旁人多了幾分相信。
這一下,再看向萬幸的時候,不少人都帶上了說不出的意味。
萬金鳳挑挑眉,這王秀英煽動情緒倒是有一把手,隻可惜了,遇上的是她。
“二伯娘。”萬幸的聲音清脆,打斷了王秀英的哭喊聲,語氣真摯的說,“既然鳳丫醒了,那你咋不問問她是咋掉下去的?憑啥就說是我推得了?”
王秀英一愣,抹了抹眼淚,低頭就把萬金鳳給抱起來,說道,“就是,鳳丫,你告訴娘,是不是寶丫給你推下去的?你跟我說說,她為啥把你推下去了?”
萬幸一個大白眼翻出天際。
這麼明顯性的誘導口吻,這王秀英真不是故意的?
然而萬金鳳卻牢牢記得,在她暈倒之前,可有不少孩子看到了她切切實實把萬幸推下去的那一幕。
她根本就是百口莫辯,一個弄不好,她從此以後可就完蛋了。
想到這裡,萬金鳳咬咬牙,打量了一眼麵前的王秀英。
王秀英在說話的時候,眼睛還在不由自主的看向萬幸和老太太,目光裡的小算計,是她上輩子看了二十多年的,熟悉異常。
這個娘……萬金鳳扯起唇角,卻沒笑出來,反而是往下勾了勾。
下一秒,她柔柔弱弱的哭了起來,聲音細小,可就是不說話。
王秀英急了,“這孩子,咋回事,咋不說話了?娘在這呢,你跟我說說,到底是誰把你推下去的,娘找她算賬!”
可惜萬金鳳一個字都不肯說,逼急了就渾身發著抖的鑽到王秀英懷裡去。
王秀英急的想打她,可這麼多人看著,她又沒法動手,當下搖晃著萬金鳳的肩膀,恨鐵不成鋼的喊,“你倒是給我說啊你!”
萬金鳳咬緊牙關,死都不肯說一個字。
萬幸‘嘎嘣’一聲把嘴裡的糖給咬碎,不屑的撇撇嘴,說,“鳳姐姐,敢做就要敢當,你當初既然敢推我,咋現在反而不敢說了?這就害怕了?”
萬幸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全都驚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初既然敢推萬幸?
難不成,是萬金鳳推萬幸下水的?
可既然是萬金鳳要推萬幸下水,那為啥最後掉下去的反而是萬金鳳呢?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了。
可萬幸既然敢當著所有人的麵這麼說,再看她那樣子坦坦蕩蕩的,又不像是在撒謊。
一時之間,村民們的目光,不由就在閃躲著的萬金鳳,和腰板挺直,再不停玩孩子的萬幸身上轉了一個來回。
幾個相熟的對視了幾眼,都有一個疑問——到底咋回事啊?
然而就在此時,車上丁玲桄榔的裝著一車東西的陳曉白從不遠處騎車趕來。
她老遠的就看到了這邊烏泱泱的圍了一圈的人,加上正好是堵在了自家大門口,擔心出啥事兒,騎車騎得快得很。
剛一趕過去,她就看到了被圍在人群當中的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