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量大,可其實一點都不重,以她一個小孩子的勁道來說能感受到,但是絕對稱不上是重。
萬誌高還是不放心,伸手從另外的一個小角上拎起了萬幸的包,企圖幫她分擔一些重量。
萬幸這次出去,陳曉白是給了她兩塊錢的。
剩下的一塊錢,主要是給萬幸和萬誌高用來買糖吃的。那也是陳曉白很偶然才發現的,萬幸識得錢的大小,上一次買瓜子的時候,萬幸就很認真的跟她算了算,說她隻買了兩毛錢的瓜子,但是她吃到了挺多的量。
也是從那之後,陳曉白才開始嘗試著給萬幸一些零花錢——以前都是直接給實物,或是開玩笑似的給萬幸個一毛兩毛。
她也沒問過萬幸拿著錢買了什麼,隻當是買糖吃了。
這一次萬幸帶著一兜瓜子回去,不用看也知道那個量絕對是算得上豐盛的。
陳曉白看了看,趕忙接過了看著比萬幸還要高的藍色布包,心疼的說,“寶丫重不重?”
“不重的呀娘。”萬幸眯著眼睛笑了笑,說道。
瓜子被另外裝起來,特地的放上了一些花椒和生石灰避免生蟲還能防潮,不用擔心瓜子疲軟。
扔掉了瓜子之後,萬幸才發覺肩膀有點酸疼,便搖了搖胳膊。
陳曉白見狀趕忙上去幫著她一起捏,半晌,萬幸舒舒服服的都感覺自己快要睡過去了。
陳曉白和張美玲端著一盤水果在說話。
這個時候的水果還是稀罕物,自然也見不到什麼反季節的荔枝之類的水果,桌上有的也就是一些蘋果和香蕉的時令水果,即便是這樣,也都還是去百貨大樓搶到的。
畢竟雖然稀罕,可水果吃的人也多,尤其是遇到那些要打折處理的,更是搶的瘋了一樣。
萬幸精神了點,剝了個香蕉,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不是彩色,而是隻有幾個台的黑白電視,經常性的還會出現雪花點和‘呲呲啦啦’的聲音,需要上去拍一拍——萬誌高最喜歡乾這個活,每一次一出現這聲音,他就要蹦上去拍拍電視機。
張美玲說道,“中華打電話過來怎麼說的?什麼時候能回去?”
陳曉白提起萬中華,總帶著一種下意識的害羞,聞言說道,“也沒什麼……就是、就是說快蓋好了,蓋了個四屋的大房子,將來我和中華一間,還能給寶丫和小高一人一個屋住著。”
“四屋的?”張美玲詫異。
旋即她了然的笑了笑,抓住了陳曉白的手,笑吟吟的說,“看來,中華在村裡,人緣是怪好的。”
說起這事兒,也是張美玲和鄰居們說話間的一個談頭。
這樓裡住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工人們,每日能聊的,除了工作之外,也就是子女和自家的孫輩。
雖然表麵上大家都樂樂嗬嗬的,可指不定在她不在場的時候,又會在背地裡說些什麼閒話。
陳曉白在生了萬誌高之後,大夫就說她以後怕是不能生育,因為機體受損太嚴重,不過也給了她們一線希望,說也還是有可能的。
當時大人們如同雷擊,尤其是張美玲。
她和陳柏同雖然隻有陳曉白一個女兒,可也是因為當年生活艱苦,後來又趕上了文化大革1命,根本沒有機會。兩個人把陳曉白這麼唯一的一個女兒當成了眼珠子一樣的疼,因此陳柏同也不覺得,說陳家絕後之類的話。
可農村不一樣,時代也不一樣。
如果陳曉白以後不能再生了,那在萬家,她以後就永遠的會低人一等。
張美玲是個先進女性,她更是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成為一個隻能生育孩子的機器,可不想生,和不能生……根本意義上來說,還是不一樣的。
她擔心萬中華會因為這個,以後對自己的女兒不好,因此,才更加的想對萬中華好一些,更是不吝惜自己的積蓄,想讓自己的女兒更加的能夠受人待見,以後不被欺負。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去大醫院給陳曉白治療,就能見到成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再懷上一個,可結果卻是大失所望。
陳曉白最終三四年都沒能再生出第二個孩子。
到了現在,他們也都快要認命了,隻能盼望著萬中華不會因為這個,就對陳曉白不好,或者是看不起她。
現在聽見陳曉白這麼說,張美玲心裡,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是,中華在村裡人緣很好。”陳曉白說著,也不無開心,因為萬中華人緣好的關係,村裡的老叔老嬸們對她的態度也很好,這也是嫁過去之後,讓她覺得最受寵若驚的一件事情。
這話說得,讓張美玲也不禁想起了陳曉白剛結婚的時候。
她們就擔心,陳曉白一個人孤身嫁到了農村去,會讓人看不起,所以當時哪怕是冒著被人說閒話、被人惡意舉報的危險,也還是趕去了石橋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
在當地,他們花重金給陳曉白買了三轉一響,又按照當地的風俗,將陳曉白風光大嫁,也終於算是圓了一個缺憾。
現在想來,當地的親戚們對她和陳柏同格外的熱情,怕也是沾著萬中華的光的?
這麼一想,張美玲也對萬中華更高看了一等。
誰不知道這農村蓋房子,拚的就是家裡男女主人的一個人緣了?
話說到這裡了,張美玲不由又拍了一下大腿,驚叫了一聲。
陳曉白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說,“怎麼了娘?”
張美玲滿臉懊悔,直說,“可你在城裡的棉紡廠上班,男方的親戚都去幫著蓋房子,那、你你娘家這邊不出人,可怎麼是好?”
“噗。”陳曉白不由笑了出來,“你快放心吧,中華電話裡跟我說了,請人吃飯、吃酒的錢,用的可都是您給的錢,跟鄉親們也都是這麼說的。電話裡頭您不是也聽見了,鄉親們還都請你有時間回去鄉下做客呢。”
張美玲一愣,過了會兒,也反應了過來,笑的合不攏嘴,“是、是是是。”
當時她還過去也接電話了,對麵的漢子可熱情,一直在謝她的酒肉!
也是,石橋村雖然富裕,可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吃上肉的!
她給萬中華的錢可以直接去熟食店買那些味道又香又好吃的肉,還能去公社買釀造的糧酒!
誰敢看不起她女兒?
見母親也終於放下了芥蒂,陳曉白也鬆了一口氣。
過了會兒,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說道,“娘,這次中華幫著他二哥,也蓋了間四屋的,出了不少力。”
張美玲聞言沉默了。
過了很久,她才悠悠的歎了口氣,在陳曉白忐忑又緊張的神情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陳曉白不用擔心。
“這是他應該做的。”張美玲歎息,說道,“他二哥那塊,雖然說這麼多年沾了你們不少便宜,可這麼個緊要關頭,你們要是真的橫眉冷眼的做壁上觀,反而到時候會被人戳脊梁骨。”
萬家二房就剩下了一個萬忠軍,這麼些年,陳曉白和萬中華也經常寄信來。雖然沒有過多說,可這世上又哪有不透風的牆呢。
更何況,王秀英的事情鬨得石橋大隊更是引以為鑒,甚至上了當地的新聞,而王秀英的娘家,更是被狠狠的批評了一通,至今都還在大隊上聽課,一下子就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反觀二房家裡,除了萬忠軍一個頂梁柱之外,底下的幾個孩子都不成事。這時候的萬中華要是什麼都不管……那張美玲反而要琢磨,他到底是不是陳曉白的良配了。
就說句難聽的,就算是陳曉白不能生了,可陳曉白長得漂亮,又有正經工作。彆說是鄉下,就連城裡想找個人再嫁了,那都不是個難事兒!
見母親這麼通情達理,陳曉白也笑著露出了臉上的酒窩。
“家裡的事情,他四弟幫忙不少,大隊上幾個乾部都過去看過,收尾的事情不用他操心,過兩天,他就能回來了。”陳曉白連忙接著給萬中華說好話,說道,“上次過來帶的東西多,好些東西都沒顧上拿,這一次中華說了,特意要去城裡找他大哥,多給爸爸買點教科書,還要再給您調幾匹的好布呢!”
“就你嘴甜!”張美玲嗔怪的看了一眼陳曉白,帶著笑意的埋怨,“都結了婚的人了,也不知道省這點錢花!”
陳曉白難得能在母親麵前露出未嫁的女兒嬌態,連忙貼緊了張美玲的頸側,嬌聲說,“您可是我親媽,我的錢不給您花,那還留著給誰花呢。再說了……”
張美玲低頭,“嗯?”
陳曉白三句話不離萬中華,“再、再說了,那也是……那也是中華願意給你花。”
張美玲這一下是再也忍不住笑了,兩根手指捏了捏陳曉白的鼻頭,說道,“你啊……!”
萬幸麵無表情的啃下最後一口香蕉,把香蕉扔到了牆角的撮箕裡。
然後她摸了摸肚子,“嗝兒。”
這香蕉味兒的狗糧,吃的真撐。
正主都不在邊兒上了,陳曉白還能這麼撒,也是厲害了。
萬幸麵無表情,心裡在想,如果是把陳曉白和萬中華對調一下,萬中華會怎麼撒狗糧?
……嗯,還真是有點想不到呢。
*
萬幸正掰著指頭算錢。
她回來的時候,去這附近的百貨大樓還順帶的溜達了一圈。
百貨大樓裡麵沒有賣葵花的,但是卻賣過,售貨員也記得葵花的價格,並且在相當強的職業素養下,給出了萬幸一個十分確定的價格。
四毛錢一斤,但是不單賣。
這個價格和萬幸想的差距不大,但還是有些高了。但是轉念一想,百貨大樓賣的葵花,也是要去掉人工費、收購費、運輸費和一些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的,因此貴一點倒也正常。
如果是去農村收購的話,可能實際價格比這個要低一倍有餘。
這麼一算,到時候賣瓜子倒是可行的。
萬幸墨者下巴,很是仔細的打了個自己的小算盤,特彆認真的算了算。
即便現在還處於‘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後期階段,但是這個法子她卻可以保留下來,等以後稍微長大一點了,就去村裡附近有放映點的地方,專門賣瓜子。
雖然是在農村,可一些富裕的村子,諸如石橋村之類的,看電影的時候,瓜子也能賣得出去。
一毛錢一小缸,如果按照那個小販所說的賣的話,那兩提瓜子,她一天就能淨賺快五十塊錢。
一天五十塊錢,在這個年代下,絕對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萬幸的小算盤打的美滋滋,未來好幾天都是蹦躂著走路的,就連夢裡都在吃瓜子。
*
第二天一大早,萬幸就特意的提著另外一兜瓜子登上了秦家的大門。
一晚上不見,昨天還臟兮兮的小姑娘被打扮一新,雖然看起來還是怯怯的,和整個院子氣質都不相符,但好歹不那麼的拘謹和陌生了。
萬幸歪了歪頭,想著自己怎麼也算是秦家的一份子,便主動朝著小姑娘打了個招呼,笑眯眯的說,“你好呀。”
小姑娘害羞的躲到了保姆後麵。
保姆連忙把人給拉了出來,說道,“悅悅,快叫寶寶姐,說寶寶姐好。”
萬幸唇角一抽。
……寶寶姐是個什麼稱呼?
於是在小姑娘喊出聲之前,她就歪著頭,說道,“不用喊寶寶姐,你喊我寶姐就行。”
看著小孩兒猶豫著不知道聽誰的困惑表情,萬幸一呲牙,指了指後麵挺著個小肚子,也假模假樣,似乎十分費力的才能拖著一個大包裹進來的萬誌高說,“我弟弟就是這麼喊我的。”
說著,萬幸扭頭,遙遙喊了聲,“小高!”
“哎!”萬誌高如同一個訓練有素的小狼狗,瞬間抬頭,喊了一聲,“寶姐,乾啥——!”
萬幸不搭理他,扭頭看著小姑娘,繼續說,“聽見了嗎?”
小姑娘怯怯的點點頭。
萬幸笑眯眯,“這一下知道喊什麼了?”
小姑娘讓萬幸笑的有點臉紅,半晌,蠕動著嘴角說道,“寶、寶妹妹。”
萬幸:“……”
大概是小朋友們在一起總能拉動彼此之間的距離,小姑娘喊出這麼一聲之後,終於主動的從保姆後麵走了出來。
她伸出一隻手,柔聲的說道,“我、我幫你提吧,那個……是、是奶奶說,我比你大,要照顧你,幫助你的。”
哦。
這樣。
萬幸一拍腦袋。
保姆是不知道她多大的,下意識的以為小姑娘比她小一點兒,所以才讓人喊自己姐姐。
當慣了大姐的萬幸也沒反應過來,還糾正人家小姑娘要怎麼喊人,結果鬨了個大烏龍。
旋即萬幸隨意的點點頭,說道,“那好吧。”
就在這時候,正在書房辦公的沈榮思聽見了外麵小孩子的動靜,從書房走了出來。
一看見萬幸過來,沈榮思的便卸下了工作時的嚴肅,和藹可親的就像是鄰家的漂亮奶奶,說道,“小寶丫來啦?快讓奶奶抱抱!”
萬寶丫撒丫子衝進了沈榮思懷裡,喊了一聲,“奶奶!”
過會兒她探出腦袋,笑眯眯的說,“媽媽呢,我今天教媽媽嗑瓜子!”
沈榮思聞言站起來的動作一個趔趄,險些沒站穩。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小路裡麵,在最後麵大院子裡麵的房間,說道,“千汐在裡麵,你去找她吧。”
萬幸得令,扛著一包瓜子就要走,腳都抬起來了,才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姑娘。
小姑娘見沈榮思出來了,臉上露出了一個十分羞澀,強忍著懼意的笑容來。
——一身軍裝的沈榮思的確讓人望而生畏,那是一種天生的壓迫。
也就萬誌高那個虎頭虎腦,見慣了張敏靜的才能覺得不害怕了。
萬幸摸了摸下巴,看著這倆人的相處模式,決定得推小姑娘一把。
畢竟在她走後,能夠陪在秦千汐邊兒上的,也就是小姑娘了。
保姆不用多說,這麼多年的老仆人,安分守己,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可方玉雅,她就不那麼的確定了。
有那麼個定時炸彈在邊兒上,萬幸就是走都走的不會安心。
於是萬幸停下腳步,衝著小姑娘勾了勾手,說,“你,過來。”
小姑娘有點猶豫。
萬幸又勾了勾手,說道,“我帶你去找秦媽媽,跟秦媽媽一起玩。”
小姑娘往前走了兩步,打量了一下沈榮思的表情。
沈榮思愣了一下,柔和下了麵容。小姑娘這才如獲大赦免了一樣,邁著小步子,過去牽住了萬幸的手,跟著她一起去了後麵的院子。
萬誌高緊隨其後,這下也顧不上演戲了,飛速的邁著自己的小短腿兒,遠遠地喊道,“寶姐等我——!”
*
院子裡麵,秦千汐正靜靜的坐在早已沒有了綠葉的樹下,正用毛線在小心翼翼的織著什麼東西。
她的動作很快,然而每一個線腳都卡的特彆的密實,一點縫隙也沒有。
方玉雅居然也在她的邊上,此刻正專注的盯著秦千汐看,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兩個人完全無聲的坐在院子裡,萬幸看著看著,便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她還握著秦悅悅的手——小姑娘來的那天,就已經被登記在了秦家的戶口本上,名字就叫秦悅悅,來的路上萬幸問的。三個小孩子同時在小路的路口停下,往裡麵看。
秦悅悅小聲的說,“怎麼了寶妹妹?”
萬幸搖了搖頭,抬頭看了眼秦悅悅。
小孩子嘴不嚴,什麼話她都不能跟秦悅悅說。更何況,即便是說了,可能也沒什麼用。
於是過了會兒,她想了想,決定這件事情得從長計議。
她在北京城剩下的時間隻剩下一個多星期,而一個星期的功夫,去調1教一個渴望擁有母親和家庭的小孩子來說,絕對是足夠的。
這麼一想,萬幸笑了,說道,“沒什麼,我們走吧。”
說著,她便拉著秦悅悅一起進去,遠遠地喊了一聲,“媽媽,我和姐姐來看你啦!”
正在織東西的秦千汐聽見萬幸的聲音瞬間抬頭,臉上立馬就綻放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來!
萬幸一頓,突然覺得心裡被一戳。
嗨呀,怎麼她遇到的媽都這麼犯規啊,一個比一個長得好看。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