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話一說,萬幸反而覺得賀知洲大概是在說一些意氣話了。
然而聯想到他如今這個年紀, 恐怕再成熟也成熟不到可以冷靜麵對家庭一切波浪的時間段, 於是萬幸拍拍他的肩膀, 安慰道,“那你節哀啊知洲哥哥。”
賀知洲一頓,過會兒,他臉上的表情簡直可以是用‘五彩繽紛’來呈現了——節哀, 這詞兒他是真沒有從任何人嘴裡聽出來過。
轉念一想, 萬幸這小丫頭確實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詞兒從她嘴裡說出來,反而帶了些不倫不類的搞笑來。
賀知洲一笑,吐掉嘴裡叼的乾草,說, “行了, 逗你玩的。我六七年沒見過我爸了, 沒親媽, 隻有個後媽,也沒見過, 不認識。”
“哦。”萬幸點點頭,這話聽著像是真話。於是她想了想, 說, “那你也不用不開心了,我也沒親爸親媽,我剛出生沒多久就讓人給扔了, 就在橋邊上的那小溝溝裡,老樹根底下,後來收養我的爹媽也不要我了,我才跟的我現在的爸媽。”
賀知洲聞言多看了幾眼萬幸。
小孩兒長得粉雕玉琢,這些天聽村裡老人們的話,也都說萬幸小時候長得就好看,可成天臟兮兮的不見個人樣,加上一直餓肚子,平日裡也不用正眼看人,也就看不出原本的長相來了。
後來讓陳曉白收養之後,萬幸好長時間才收拾的白白淨淨,人也吃的胖回來,加上本身就白淨,性子也越來越討喜,才算是徹底過上了好日子,出去就衝著人‘爺爺’‘奶奶’‘叔叔’‘伯伯’的叫,嘴甜,還時不時的能討到些吃的。
一點都看不出曾經吃過苦的模樣,整天高興地跟什麼似的。
“挺好。”賀知洲捏了捏小孩兒的臉,笑著說,“等你長大之後,我帶你去北京玩,帶你去全聚德吃烤鴨——還有老莫西餐廳的悶罐牛肉,奶油烤魚,還有奶油蘑菇湯,給你吃個流水席的,怎麼樣?”
老莫西餐廳啊?
萬幸性質缺缺,上輩子去的多了,沒地兒吃飯的時候,她都是叫的外送,已經不新鮮了。
她嘟囔著說,“不想吃啦,你不如夏天給我抓點知了烤烤吃。”
她對那些曾經存在於記憶當中的小吃倒是挺好奇的,可惜現在是冬天,很多屬於鄉間的美味小吃全都沒生長出來,不能大飽口福。
“口氣還不小。”賀知洲一愣,“老莫的飯都不想吃啦?你家裡什麼條件啊?”
老莫一頓飯開銷可得好幾十呢,人多了幾百的都能吃得上去,去那吃一頓飯可不便宜,畢竟現在一個中級一個月收入也就三四十塊錢,尋常小老百姓一個月能攢下來十幾塊富裕的錢都算是高薪階層了。
萬幸笑笑,不搭理他了,繼續埋頭洗菜。
賀知洲也沒當真,全當做是小姑娘瞎說,倒也是在心裡給記上了這麼一茬,等著小姑娘哪天去北京了,就帶著她去幾個飯店都吃一圈去。
“媽媽好了嗎。”萬幸眨巴著眼睛,望著鍋裡的豬肉,口水不停的在分泌。
後麵跟進來的賀知洲一樂——得,還真是空口說大話呢,看著塊豬肉都饞成這樣子了!
“快了快了。”陳曉白把菜放在盒子裡麵裝好,盛出來之後遞給萬幸,笑著說,“你給你爹送去吧,順路麻煩一下小賀,給她四伯也送一趟。”
“不忙,應該的。”賀知洲連連擺手。
他雖然是以養傷的名義在萬家養著,但其實還是會乾點活的,工分雖然不多,但是對於他倒也是夠用了——本身他就是頂著他姐姐的名義下來的,他姐姐另外每個月會給他一些攢下來的零花錢,絕對是足夠了。
萬幸捧著的飯盒比她小半個身體都大了,但是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也不過就是三四個巴掌大的一個盆。
裡麵放的有粗糧饃饃,還有不少鹹菜疙瘩跟紅薯乾、白菜乾之類的菜,比較勾人的,就是那兩塊肉了。
萬幸蹦躂著往前走,小鞋子上麵已經破了洞,她也見怪不怪的,一路上踢著小石子權當是玩了。
天氣雖然還沒回溫,可地裡卻乾的熱火朝天的,畢竟等到開春後,就要開始播種種子種地了,水渠水庫的存在,關係著整個村子的莊稼能不能種好,所有人基本都下地開始乾活了,萬幸還看到不少老爺子,都揮舞著鋤頭,一下一下的敲擊在厚重的土地上,十分的拚命賣力。
賀知洲站在山坡高處,眯著眼睛向下看去,眼底的情緒晦暗不明,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麼。
如果還是原來的身體、原來的歲數,萬幸倒也不介意和他談談人生——但是她自己現在就是一小屁孩兒,和人聊什麼生命大義啊,先聊聊自己眼下的肚皮能不能吃飽才算是個事兒呢。
“爹,我給你和四伯送飯來啦!”萬幸笑盈盈的將手裡拎著的飯盆舉高高。
萬中華雖然不能說話,可耳力卻比尋常人好很多,萬幸幾乎是剛蹦躂著小步子走到他邊兒上,他就已經聽到了萬幸和萬誌高小聲說話的聲音了。
萬誌高的嘴巴永遠都是不得閒的,最近尤其是喜歡探索一切新鮮事物,這裡挖水渠,也是無數小孩子最經常來的地方,乾什麼的都有,湊熱鬨的最多。
見著兩個孩子來了,也到了午飯的點,不少人都隨便找了個地方就近的吃,萬中華看了看自己負責的那塊區域,再做一會兒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