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萬幸是在大廳裡麵發現的一家人。
整整一家人全都在——除了坐在僅次於張敏靜位置旁邊的張格文老先生, 幾乎是萬家能湊齊的人,全都在這裡湊齊了。
萬幸剛一推開門就驚了一瞬, 默了兩秒, 問道,“媽媽, 小崽子們呢?”
——屋裡雖然大人全都在,可萬家的小崽崽們卻全都不在這裡,就連還沒開始上學的老幺都不在這。
陳曉白雙眼通紅,抬頭看向萬幸的時候, 那眼睛更加的紅了,眼淚都順著直接流了下來。
萬幸丈二摸不著頭腦,心想難不成是她得了什麼絕症——可她這輩子根本就沒有體檢過, 就算是得了絕症,她媽又是從哪兒知道的?被忽悠了?
陳曉白擦乾眼淚,輕聲說道, “孩子們被你勝利哥哥帶著去出去了, 你建設哥哥在教他們學法語, 就在小高屋子裡頭。”
萬家男孩子多,萬誌高這次回來足足帶了兩箱子玩具, 都很輕便, 一點都不沉,萬中華也是有心想給家裡的孩子們帶點玩的——尤其是四房,因此一點都沒生氣,還幫著搬。
再者, 家裡男孩子多,萬誌高帶回來的,所有適齡的孩子都能玩,算是彌補一些萬中華自己內心中,對於孩子們的某種虧欠和缺憾,所以萬誌高房裡玩具是最多的,在那呆著,倒也不奇怪。
萬幸點點頭,等了一會兒,還是把大門掩上,轉身走了。
顯然長輩們不想讓她待在那,甚至不想讓任何一個孩子輩的人待在那。
這才是讓萬幸很納悶的點,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憑著這幾個大人,又能做什麼?
*
待到萬幸一走,陳曉白便終於繃不住,整個人哭了出來。她的哭聲已經根本停不下來,聽得在她旁邊坐著的王豔紅也流了滿臉的淚水。
“張先生,您說的話到底是真的嗎——寶丫、寶丫真的是您親孫女兒?”陳曉白哭的抽抽噎噎的,王豔紅便給她擦眼淚,一邊陪著默默地哭。
這一天其實大家也都設想過,就是沒想到,會來的如此突然,又來的這麼的急。
張格文滿臉沉色的點了點頭,看著陳曉白,也是滿臉的歉意,說道,“寶丫的父親——就是我的兒子,嚴樂明。他早年在戰場上去世,多方考量之下,追加了他一等功勳。我那時候忙著交接各項工作,兒媳婦那邊實在是忙不過來,便是我內人一直去照看。可後來,我才聽說……孩子在醫院,被人偷跑了。我愛人當場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兒媳婦也受了刺激,自那以後神誌不清……”
將這件事情娓娓道來的那一刻,張格文也似乎想到了當時的蒼白無力。
整個嚴家上下,自萬幸失蹤之後,真正意義上的,就隻剩下了他一個孤寡老人。
他和愛人隻有一個孩子,而他也已步入古稀之年,上麵老人也已經去世,底下更沒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孫子。
隻有萬幸。
萬幸走丟後,強撐著料理了愛人後事之後,他也萎靡的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打算辭去身上的職務,甚至想剃了頭去當和尚。
後來好歹算是緩過來了,便將全身心的希望,投入了文物事業,以及大江南北的跑著,想著萬一能找到孫女,也是個盼望。
聽著張格文這麼說,陳曉白的眼淚就更是凶猛了。
她養著萬幸已經足足七年了,七年間,她對萬幸付出的,甚至遠遠地超過了萬誌高。
當時家裡還窮,有什麼好吃的,有什麼好穿的,她第一個就是給萬幸的。看著小姑娘從一開始的瘦骨嶙峋,到後來終於連上能見著點胖嘟嘟的肉的時候,陳曉白心裡的激動,也簡直是勝過了任何一個人。
七年,這不是短短的七天甚至七個月。
寶丫都已經叫了她七年的媽媽,現在要把她帶走,就等同於在她的心臟上麵去生生的剜肉。
可張格文說的那些話,於情於理,她又能理解那種悲痛和絕望。
同為父母長輩,她也能理解,張格文在剛剛經曆過兒子戰死,妻子突發疾病死亡後,唯一的一個孫女,一個甚至是要拚儘一切去寵愛的孫女,突然被人偷走了之後,又是何等的絕望。
所以她甚至無法張口,說出任何自私一點的,想要萬幸的話來。
然而萬中華從中,卻聽出了一個極為關鍵的信息。
他平時不抽煙,可這麼些年下來走南闖北,難免學會了。但是也隻有在精神特彆緊繃,或者是壓力特彆大的情況下,才會點上一根。不一定要進嘴,也不一定要過肺,隻是煙霧繚繞中,似乎能讓頭腦更為清晰一點。
“老先生,您剛才說……孩子是在被醫院抱走的,兒媳婦也因此發了瘋,而且您妻子也是……”萬中華沉沉的說道。
這些往事哪怕已經過去了十餘年,可再次提起時,也都曆曆在目,仿佛發生在昨天。
張格文留著眼淚,眼前一片昏花,卻撐著點了點頭,幾乎是歎息的說道,“是啊。”
“曉白。”萬中華將手裡的煙扔到地上踩熄,轉頭看著陳曉白說道,“你還沒聽明白嗎?”
陳曉白淚眼蒙蒙的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