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路安頂著化好的妝,在一堆人詫異的眼神中,跑出了化妝間。
她找到蕭導演請了個假,第一場戲,她的戲份並不多,時間上比較靠後。
蕭導對戲外的細節並沒有很苛刻,囑咐了幾點要回片場,不要讓他到時候找不到人便放行了。
橫市是烏市下麵的地級市,並沒有火車站,傅慎寧的導航到了烏市就終止,原本想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的計劃徹底破滅。
因為不知道她的具體地點在哪,下了火車的他,一頭霧水,壓根不知道要往哪裡走。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隻能打電話給她。
路安打車到烏市車站已經是一個小時後了。
接近正午,太陽已經完全爬上了天空,地麵被蒸起了熱浪,路安下車就感覺到一股熱意,陽光刺得她的眼睛眯起。
她出來的急,沒帶遮陽傘,隻得用手架在前額,睜開眼睛,視線在廣場掃了一眼,很快的就看到了傅慎寧。
日頭漸上,大多人都躲在陰處,傅慎寧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T恤,九分直筒褲露出好看的腳踝,他直挺挺地站在廣場中央,潮熱的暑氣將他包圍,他卻看不出絲毫狼狽,清清爽爽。
陽光下的他,在路安眼裡,白的像是在發光。
她抿唇朝他走過去,走到他身後,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路安看到他回頭,皺著眉,眼裡原本帶著薄戾在觸及她的一秒,飛速地消失,整個人變得柔和起來:“你來了。”
她沒有錯過他眼裡情緒的變化,雖然那冷漠被他掩飾的很好,
她剛到他身邊,他眼裡的戾氣從不加以掩飾,等到大幾歲,他才漸漸學會隱藏。
她以為他變了,其實還是沒有。
他和她之間有隔閡,每當她想向他走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那道坎,她跨不過。
她曾在偶然間,親眼見過他殺人,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樣毫不留情,那件事到底還是給她留下的心理陰影。
想到往事,路安的心有些發顫,她唇角輕彎,強打起笑容,問:“你怎麼來了?”
傅慎寧低眸凝視著走到他麵前的人,長發垂腰,綰了個他不曾見過的髻,明顯不屬於這個年代。眼尾微挑,上麵掃了層桃紅,口脂嫣紅,一顰一笑中帶著嬌豔。
似是察覺到他的眼神,她抬眼,臉上的笑散去,眉頭微蹙,換了個問題:“你怎麼來的?”
傅慎寧收回視線,直直地看向前方,他突然覺得有些渴,他突然覺得有些熱,像是火山爆發,岩漿在血管裡沸騰,一路灼燒到心房。
他的聲音微啞,給出了答案:“查了才路線才過來的。”
路安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熱得有些發暈,她擦拭掉額頭的薄汗,又掐了掐晴明穴,問:“怎麼不找個陰涼的地方站著。”
她邊說邊朝有建築物遮擋的地方走,傅慎寧緊跟在她的身旁,低語道:“怕你找不到我。”
路安的步子頓了一下,又大步向前:“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可能找不到你。”
這句話大概是傅慎寧來這裡以後說的最露骨的一句話,卻被路安四兩撥千斤給擋了回來。
他不再開口說話,跟在路安身旁。
路安停下不洗,摸出手機,又叫了輛車,然後轉身走進一旁的小賣部買了兩瓶水,一瓶遞給傅慎寧。
留在自己手上那瓶水,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半天擰不開,傅慎寧順手擰開自己手裡的水遞給她,又十分自然的從她手中拿過那瓶她擰不開的水。
路安看著在自己手上擰不開的水,到了他手中輕輕一擺弄,就束手就擒了,她怎麼看都覺得這瓶水也看顏值。
她帶著怨憤地拿著手上的水,看著仰著頭,喉結上下滾動,一眨眼瓶子裡的水就少了三分一,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熱,心虛地彆開視線,小口啄著礦泉水。
車很快就停在他們麵前,路安鑽進後座的那一刻,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每個毛孔都在空調的舒緩下,不停地在呐喊:爽!
傅慎寧多瞧了她幾眼,輕咳了兩聲,用來提醒她注意儀態。
路安背貼著皮質座椅,頭靠在靠墊上,歪著頭,直視他的眼睛,真誠地問:“你不覺得熱嗎?”--
傅慎寧:“尚可。”
路安轉頭看向窗外,路邊的房屋晃成虛影。
也是,問他熱不熱乾嘛?
畢竟是大夏天可以穿裡三層外三層還留長發的人,可能自帶冷氣吧。
傅慎寧見她視線看著窗外,也跟著看過去,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麼,問:“你在看什麼?”
路安怏怏地看過來:“我在看太陽。”
傅慎寧不解:“太陽有何不妥?”
路安輕飄飄地回複:“我在想,這麼大的太陽,我竟然沒有塗防曬霜。”
傅慎寧不知道應該如何接話,他想說:你不黑。
但又覺得這話有些輕佻。
前排開車的司機抬眼,從後視鏡多看了兩眼後排的人兩眼,笑著開口:“大妹子,這麼白還怕曬黑啊。”
路安應和道:“當然怕啊!”
司機笑得更開心了:“你們兩個是演員吧?”
有人嘮嗑的路安,明顯變得精神一點,背依舊貼著座椅,身子卻坐正一些,誇獎道:“師傅,你眼神這麼準啊?。”
得到誇獎的司機,語氣有著止不住的驕傲:“我經常拉人去橫市的,像你們長得這麼俊的,十有□□都是演員啊。”
司機視線從前方挪開,看了幾眼後視鏡:“你們倆這也不帶個口罩墨鏡,我看彆的明星哦,一個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司機正愁路上沒人聊天,見路安是個善聊的,打開了話匣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了自己拉人的趣事。
路安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插上幾句話,傅慎寧則在路安和司機大叔一言一語的交談中,臉色越來越黑,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明明誇讚她白淨,是他想說的。
車把他們載到酒店門口,就疾馳而去。
她帶著他走到前台,然後伸手:“身份證?”
傅慎寧的戶口先是落在西部的偏遠的小村子裡,後來又特意抽了時間跋山涉水去了一趟村裡,將他的戶口從村裡轉了出來,落在她的房子名下。
過程之曲折,路安簡直不願意回想。
不過現在算起來,她竟然還是他的戶主。
“要身份證乾嘛?”傅慎寧不動,他來了一個月有餘,大概也知道身份證就是他們以前的戶引,但凡出門都是要用到的。
“給你開間房。”路安回答。
“跟你住不就行了?”傅慎寧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
路安差點被口水嗆到,她扭頭看著一本正經的傅慎寧,終究還是把嘴裡那句“你有毛病吧”徹底咽了回去。
前台小妹打量了這個帥氣的男人幾眼,露出職業的笑,解圍道:“先生,就算你和這位小姐住,我們也是要登記身份證的哦。”
傅慎寧的眼神始終停留在路安身邊,餘光都沒有給前台一個。
前台臉上的笑僵了僵。
路安看了看時間,離她開戲的時間越來越近,她又說了一遍:“身份證。”
傅慎寧從兜裡掏出身份證給她,路安遞給前台。
路安多瞧了幾眼,長得帥的人,證件照都這麼勾人,上帝果然是不公平的。
她不滿地撇了撇嘴。
前台眼神在這兩個人臉上來回瞟了幾眼:“是登記之前您入住的,還是開一間新的?”
“開新的,標間,開506同層的,最好就在隔壁。”路安斬釘截鐵地回答,又遞過房費。
前台多瞧了幾眼傅慎寧,長得帥倒是真帥,但看這架勢,怎麼看都像隻鴨啊。
她打量的眼神毫不掩飾,看得傅慎寧有些心煩意亂,他掀起眼皮,涼涼地看著她,不帶任何溫度。
前台立刻垂下視線,慌亂地操作一番後,把房卡遞給路安:“你好,房間開好了,507。”
路安接過房卡,回過頭,看著不知道在想啥的傅慎寧:“走了,上樓。”
等到兩個人離開了視線,前台才輕喘了兩口氣,雙手撐在大理石桌子上。
簡直嚇死她了。
最後那個男人不帶感情的眼神,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像是螻蟻。
路安帶著他上了樓,把房卡放進卡槽裡,又把房間的燈打開,看了眼時間,時間已經快來不及,她需要趕緊去片場了。
“我要去片場了,你在這睡會,玩手機,看電視都行。”路安給他做著安排,然後指著卡槽裡的房卡,“這個是供電的,你彆抽出來,我先走了。”
傅慎寧額前的碎發這些日子長了不少,他低頭的時候,黑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趕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攥住了她的手腕:“我也要去。”路安口吻裡帶著不解:“你去乾嘛?”
“漲見識。”他找的理由太過正當,路安竟然忘記了拒絕。
等她把他帶到了片場的時候,又吸引了一波注意力。
路安沒來及的顧上他,她的妝在外麵晃蕩了一圈,掉得七七八八。
總化妝師見她第一眼,就叫她趕緊去補妝,換衣服,下一個就是她的鏡頭。
她走進化妝間,梁瑾媃的專屬化妝師坐在裡麵刷著手機。
看到路安進來,放下手上的手機,熱情地招呼道:“補妝呢。”
路安走過去,坐在化妝鏡前,回複道:“嗯,外麵太熱了,妝有點花。”
化妝師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讚歎道:“皮膚真好。”
路安笑了笑:“謝謝。”
“瑾媃家的小可愛很喜歡你,”化妝一邊嘮著家常,一邊給她抹口脂,補完妝以後,看著鏡子裡的路安,嘴裡誇讚著:“你很適合正紅色。”
路安起身,從衣架上拿過戲服:“真巧,第一場戲就是紅色的華服。”
化妝師雙手合十,將手上的餘粉拍掉,看著她手上複雜的衣服:“這衣服穿上不容易吧,要幫忙嗎?。”
路安對化妝師印象不錯,笑著婉拒:“我自己穿就可以了。”
化妝師攤開雙手:“OK!有需要隨時叫我。”
路安對這些衣服熟悉得很,雖然丫鬟的衣服沒有這麼繁複,但給傅慎寧還有敏敏穿衣那麼多年,多多少少還是練出來了。
她利索地穿好手裡這套華服,走了出去。
化妝師見到她出去,眼睛一亮:“很漂亮。”
路安從化妝鏡裡看到自己,心情不錯地回答道:“我也這麼覺得。”
化妝師朝她豎了個大拇指,路安從鏡子裡瞥到傅慎寧站在門口,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她一怔,拎起裙擺,轉過身,問:“怎麼進來了。”
傅慎寧看著她像是沒回過神,路安踱到他麵前,伸手在他眼神晃了晃:“想什麼呢?”
麵前的路安大紅色的華衣服裹身,金色的錦織腰帶襯出纖纖楚腰,耳墜瑪瑙,裙幅墜地,墨玉般的青絲綰髻,斜斜的插了一支步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眸光流轉。
傅慎寧嘴角不自覺地噙起一抹笑,視線微垂:“你很美。”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穿過紅裙子,丫鬟的衣服大多都是湖綠或者鵝黃,最多也隻會是水紅,這種在正式場合正紅,他這是第一次見。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美,但是他沒有想過在這個世界裡,她美得更像是綻放的花,鮮活而又真實。
能從他嘴裡得到一句誇讚的話,路安眼睛睜得渾圓,她愣愣地與他對視。
他的眸底有一抹微光,明亮的像是墜入了深夜的星光,她沒來得及細看,化妝間外有人高喊:“路安,準備第一幕了,還要多久?”
路安撈起華服的裙擺,倉皇地逃離了化妝間。
能逃的時候,她總是毫不猶豫,她不願去想,那眼裡蘊藏著的深意。
傅慎寧站在原地,眼底的笑漸漸散去,眸裡漸漸浮染上一縷暗色。
坐在化妝間看了一場戲的化妝師,身子動了動,帶起些許動靜,傅慎寧聞聲看過去。
對視的那一眼,化妝師眼裡閃過一絲驚豔,主動搭訕道:“帥哥演哪個角色啊?要化妝嗎?”
傅慎寧涼涼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冷冰冰地扯了扯嘴角:“不用。”
化妝師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撐在化妝桌上的手一歪,將桌上腮紅掃到地上,“啪”的聲音回響在化妝間中。
化妝師彎腰撿起腮紅,嘴裡不自覺地喃喃道:“我沒得罪他吧,這眼神怎麼就這麼嚇人呢?”
傅慎寧回到片場,找了個角落站定。
他生的好,單單隻是站在那裡,就吸引著片場不少人的目光。
不少人正在悄悄議論:
“這人誰啊?”
“沒見過。”
“藝人嗎?我也沒見過。”
“好像是演青鸞的那個藝人上午急匆匆地出去接回來的。”
“怎麼又是她。”
“啊,她怎麼了嘛?”
“聽劉靜靜說她這人,人品不行。”
“不能夠吧,我覺得她看起來不像那種人啊,她今天還一直衝我笑,挺有禮貌的。”
“人品不行這幾個字難道還會寫在臉上。”
“你們倆有什麼好爭的,我們不是在討論這個帥哥嗎?”
“就是,在圈子裡這麼多年,我還以為我對帥哥都免疫了,沒想到還是有人能直接一下砸穿我的心。”
“敢不敢上去搭個訕。”
其中一個人出了個主意,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不決。
還沒上戲的楊倩,見這裡熱鬨得很,悠著步子走過來,伸手攬住其中一個姑娘的肩膀:“依依,聊什麼呢?”
那個叫依依的姑娘明顯嚇了一跳,驚恐地回過頭,語氣裡帶著埋怨:“倩倩姐,你嚇到我了。”
楊倩的表情微變,不過也隻是一瞬,爾後又堆滿笑意:“倩倩姐不是故意的。”
丁磊曾經跟她說過,千萬彆小看這個劇組裡隨隨便便一個人,就拿譚依依來說,她媽媽是業內有名的經紀人,爸爸是知名導演,而她則是單純為了追星進這個圈子玩一玩。
因此,這個女孩就算對她甩臉色,她也得罪不起,隻能賠笑。依依聽到她帶著歉意的語氣,輕飄飄地瞅了她一眼,沒再說話,彆過頭繼續跟她的小姐妹聊天。
楊倩被下了麵子,站在一旁略顯尷尬。
其中一個女生見她臉色不太好,連忙解釋:“我們在聊角落裡那個帥哥呢?”
女生抬起下巴往角落裡的人點了點,楊倩順著看過去,眼睛一亮:“那是誰呀?”
依依截住其中一個女生話頭,給了她一個眼神,女生知趣地閉嘴。依依接著楊倩的話開口:“我們不認識呀,倩倩姐,你這麼漂亮,你去搭訕試試,我們約他晚上去嗨啊。”
她話裡的含義露骨,在場的人多多少少都聽懂了。
有人接到依依的示意,忙迎合:“是的呀,倩姐,我們長得沒你好看,你去試試唄?”
楊倩被這幾個人兩句話就吹得有些飄飄然,加上不遠處的男人單單隻是站在那裡,就讓人心動不已,她低頭淺笑:“那我就去試試吧。”
依依看著楊倩向角落裡的人走去的背影,嘴角不屑的翹起,從鼻腔中哼出一聲冷笑。
“依依,你乾嘛不自己上啊,白白把機會給彆人。”有女生問。
譚依依撂了一把頭發,隨口答道:“沒什麼,就是看到她煩人,每次都那麼自來熟的黏上來,生怕彆人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再說她就算真的把人約過來了,我也不用怕她啊。”
她話裡的自信,讓其他人相視一笑。
她們都是知道譚依依身世背景的,圈裡的白富美和帥氣的新人談戀愛的不少見。
畢竟捷徑在這裡,總有人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