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2 / 2)

這一次的熱是有些害羞導致,但並不是跟顧長逸在一起的那種害羞,是思想公布於眾,有種初穿裙子被人打量的害羞,既不好意思聽到誇獎,又怕聽到不認同,或是貶低。

“找到了沒有?”

顧長逸洗好手出來,看到穆冰瑩在盯著對麵兩個看得聚精會神的人,手裡握著報紙不動,明白她的心思,笑著走過去,拿起另一份報紙攤開尋找。

才剛尋找不到兩秒,就看到了文章標題,在最重要的二欄版塊,兩道橫幅字體放大加粗:

文藝第一朵迎春花

玫瑰著文章·《南燕》

“我看看。”

穆冰瑩還沒吱聲,顧昌巍突然又伸手要把報紙拿過去。

顧長逸捂住不給,“報紙和雜誌都是一樣的,又不是兩種內容。”

他媳婦寫的文章,他還沒來得及看登成什麼樣,這兩人倒是一個比一個看得歡。

小胡眼疾手快,拿了一份報紙攤開在顧昌巍麵前,“司令,這裡,這個比雜誌字還要大,比雜誌標題還要威風哪!”

顧昌巍被報紙吸引過去,沒跟兒子計較,看著醒目的標題,露出滿意又帶著一絲自豪的笑容,看向穆冰瑩,“冰瑩,寫得好,我原以為咱家要是能出一個寫稿上報紙的孩子,會是老二,沒想到會是你,我剛看了,行文流暢,文字樸實,非常符合知青下鄉的氛圍,要是故意賣弄文字,就會與氛圍格格不入,現在不乏那種文章,老二就會賣弄那些。”

“誇就誇,怎麼還踩一捧一了,雖然我喜歡聽,但我也得為老二辯解一下,他是喜歡作詩,喜歡華麗的文章,風格不同,沒有誰好誰差。”

顧長逸已經讀過這篇文章了,但仍然看得專注,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一樣新鮮。

穆冰瑩同樣如此,這一小會,她沉浸在圓夢的心情中,享受這種難以用語言敘述,難以分享給彆人的滿足感,每一個字的背後,都是一幅畫麵。

是她在黑暗的房間裡,僅憑著手電筒微弱的燈光,用漿糊將燒得焦黃的紙片一點一點糊起來,著迷看著自己救回來的文字。

是她在舊倉庫裡,冒著被人發現,發配到農場受罰的風險,偷偷將書塞到衣服裡,再從門縫裡側著身擠出去,從狗洞裡彎著腰爬出去。

是她在人人喊打的地盤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尋找微妙的縫隙,將古籍字畫偷偷保存下來,一路噤若寒蟬,在隨時會被全車廂同伴發現的刺激下,不敢睡覺,撐著眼皮熬完了二十幾個小時火車,驚心動魄回到家裡。

是她一次次在半夜爬上山,聽著狼吼蛇嘶,用眼睛將文字刻在心上。

是她與死神擦肩而過,在穆溪村,在農場壓抑了數年,因為創作心不死,終於熬到了今天,看到她筆下的文章,她想表達的思想,光明正大出現在報紙頭條,印在雜誌重要內刊,被數萬人看到。

穆冰瑩喉嚨哽塞,眼眶發酸,眼前的字都開始模糊了,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覺得過往種種就像是吐出的氣一樣,逐漸煙消雲散。

有了今天的結果,過往全都值了。

她不禁想到一直堅持的那句話。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忽然,溫暖的手掌放到她的左肩,溫度傳至她的心臟,穆冰瑩轉頭,對上顧長逸肯定、心疼、讚賞的目光,無聲一笑,撫住他的手,彼此的溫度緩緩融在一起。

“寫得真好,冰瑩姐,你寫得真好。”小胡拿著報紙看完了,“這個南燕太不值了,陸橫真的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好人。”

報紙與雜誌,第一期止於南燕說遲早有一天會捂熱陸橫的心。

“這個陸橫,當初下鄉,該送去兵團當戰士。”顧昌巍指著下菜窖那一段文字,“當了戰士,就做不出這種讓南燕跳下去的事情,也做不出什麼都讓南燕做,還不知感恩,反倒蹬鼻子上臉的事。”

聽到公公一本正經教訓陸橫,穆冰瑩低頭笑了,“爸,您說得對。”

“南燕是傻姑娘,她自己站在比零下十幾二十度的冰窖裡,陸橫幫她接個菜,她就那麼感動,真是傻。”小胡手裡捧著雜誌,“讓她先進屋,她也能感動,這麼好的姑娘,我要是遇上了,肯定好好珍惜。”

餐廳響起笑聲,都被小胡的認真與氣憤逗笑了。

當天下午,郝從雲打來電話道賀,第二天下午,郝從雲又打來了電話:

“冰瑩,我們原以為要發表到登雪山之後,才能引起熱烈反響,沒想到第一期發表後,才過了一天,就收到了很多寄給你的信,雜誌銷量比第一天翻倍了,這是一個好兆頭啊,社裡領導非常滿意!”

又過了一個星期,第二期發表完之後,穆冰瑩去買菜,開始陸陸續續聽到大院裡有人聚在一起議論。

議論的人情緒相對穩定,如開始所料,前兩期雖然超乎預料,但還不夠引起現象級討論。

等到了第三期發表,穆冰瑩已經逐漸適應了最初的興奮,不會再像第一次那樣睡不著覺,早早爬起來磨豆漿做早飯,讓時間過得更快一些。

但她適應了,家裡三個人卻沒有適應,一大早下樓,就看到公公和小胡緊鎖眉頭,一臉即將爆發的憤怒,盯著報紙雜誌一聲不吭。

顧長逸明明是看過的人,也跟他們一樣,嘴角緊抿成一條線,就跟第一次看到似的,氣得不行。

穆冰瑩心裡哭笑不得,走過去坐下,碰了碰他的肩膀,“你乾什麼,你不是早就看過了麼。”

“我當時看得投入,沒這麼生氣。”顧長逸用力疊起報紙,“一個月過去了,一起來看到爸和小胡看得這麼生氣,這是我媳婦寫的文章,我當然得比他們更生氣,我得當最生氣的人!”

穆冰瑩終於忍不住了,笑個不停,“神經兮兮,你無不無聊。”

“冰瑩。”顧昌巍從報紙裡抬頭,“後麵是什麼劇情?能說說嗎?”

顧長逸立馬擋在媳婦前麵,“爸,當然不能說了,怎麼可以提前劇透,你彆為難冰瑩。”

“嗚嗚嗚...”

小胡突然開始抹眼淚,吸引了家裡人看過去。

顧長逸:“一大早你哭什麼?”

“這麼好的南燕,不可以死啊!”小胡掉下了真切的眼淚,“這個陸橫,太煩了,太煩太煩太煩了!上著山,因為一塊餅子就害得兩人身犯險境,南燕還要因為救他而死...不對,呸呸,不能死,南燕不能死!”

穆冰瑩笑著掏出手絹遞過去,半路卻被攔截。顧長逸將媳婦的手絹塞到兜裡,嫌棄看著小胡,“你哭得鼻涕邋遢,我都沒食欲吃早飯了。”

“我太傷心了,我們南燕真心錯付啊!”小胡嚎得更響了。

顧昌巍都忍不住了,“去洗臉。”

小胡立馬止住哭聲,站起來跑向衛生間。

餐桌上三個人又笑了。

顧昌巍將報紙仔細疊好,“冰瑩,你這篇文章是想表達什麼?”

顧長逸再次接話:“得,拐了個彎,繼續來打探接下來的劇情。”

“冰瑩,你不是寫完會交給他審核一遍?”顧昌巍端起白粥,笑著道:“以後不用交給他,交給我檢查,上麵有什麼動靜會先傳達到我這邊,比他收到消息早。”

“老同誌,不能為了一篇文章,就耍這樣的心眼子。”

顧長逸急忙轉頭抓住媳婦的胳膊,“彆聽他的,他有時候得出差好些天,經常不能準時回來,不如我能隨時出現在你麵前。”

顧昌巍冷哼一聲,繼續喝粥,沒有堅持搶兒子的活。

看到自己的作品,連公公都急著看,穆冰瑩心裡除了高興,還增添了很大的信心。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打電話問問郝從雲,或者去大院裡人經常聚在一起的地方,菜站,供銷社,去聽一聽那些人今天會是什麼反應。

吃完了早飯,顧長逸今天不用去軍區,主動陪著她一起出門散步,還主動拉著她往中心樓那邊走。

穆冰瑩原本想打電話給郝從雲,但想到第三期才剛發表第一天,具體怎麼樣,得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知道,便沒有選擇打過去問,等著他打過來。

星期天早上的菜站,比平時人還要多。

除了每天必買菜的婦女,周末休息的年輕人,也都跟著往這邊擠。

自從報紙雜誌上出現過《南燕》這篇文章,軍區大院菜站門口就成了辯論大會,越來越多的人主動聚集在這裡,扒著陸橫和南燕的各種行為輸出個人觀點。

每一次都討論得相當激烈。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維持兩個月秩序的菜站,又恢複成了以前的樣子。

經過快一個月,《南燕》故事與人物逐漸展開,討論的人分成了兩個陣營。

今天第三期一出來,每個人都嗅到了自己人物的高光與弧光,忙不迭衝到菜站,有的早飯還沒吃,手上拿著雞蛋饅頭,一邊吃著,一邊反駁對方論點。

顧長逸與穆冰瑩到的時候,“南燕”“陸橫”“熊”“知青”“雪山”在菜站上空飄著。

菜站已經吵翻了天,個個臉紅脖子粗,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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