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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顧長逸側頭看著穆冰瑩,“不開心了?”
“沒有,談不上不高興。”穆冰瑩看著手裡的紙袋,“就是在想,海邊比市裡還要熱,肯定更容易出汗,這個包是頭層牛皮,又是米白色,估計我也不大能經常用。”
“海邊早晚溫差大,等菜站和供銷社建起來了,要去買菜也是早晚去買,不會流什麼汗。”顧長逸看媳婦似乎真的沒有不高興,笑道:“你直接用了,讓媽以後哭著後悔去吧。”
穆冰瑩笑了,沒有出聲勸顧長逸以後彆老下婆婆麵子,除了因為顧長逸心裡向著她才這樣,也因為知道這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勸住的事,這是從小經曆發展成兩人這樣的相處模式。
從旁觀者角度看,兩人都很習慣這種模式了,她沒必要為了表達兒媳婦的懂事孝順,去打破他們之間的平衡模式,再說公公和魏叔都沒教育相勸,輪不到她去指責教育。
到了家裡,顧長逸下車先打開後備箱,拎起從鄉下帶來的東西往屋裡走。
對麵高政委家門口坐著好些人,左邊一撥,右邊一撥。
經過上次菜站的事,南燕黨和陸橫黨再有意見也不敢吵翻天,甚至動手了。
目前兩撥人維持一個很微妙的平衡。
就像高政委家,高翠蘭和桂花嬸支持的不是一派,但兩人在家屬院又都是說話挺有分量的人,很多人都跑來高政委家找她們。
以前是不可能這樣麵對麵安安靜靜坐著,現在就能了,不管心裡有多不服氣,多麼想吵個臉紅脖子粗,也得忍耐住,儘量和和氣氣說話。
這同時說明,顧昌巍不但在軍中有威信,在家屬院同樣有威信,一旦真的發火了,平時一向不給任何人麵子的家屬們也得縮著脖子聽話。
“小穆,又帶什麼回來了?”
穆冰瑩手上捧著一袋子桂花,轉頭看到高翠蘭紅光滿麵走過來,心裡暗想,天天吵,天天鬨,怎麼不見憔悴,反而氣色越來越好了,“都是一些鄉下隨處可見的東西,翠蘭姑,你要不要拿點桂花回去泡茶做點心糖糕?”
“我說呢,這麼香。”高翠蘭好奇看著顧長逸的背影,“鄉下隨處可見,到咱大院就成了稀罕物了,我看長逸手上拎著的好像是板栗?”
“翠蘭姑,你眼神真好。”穆冰瑩笑著道:“你要不要拿點栗子回去吃?還是我等下炒完給你送點過去?”
“你要炒栗子?”高翠蘭露出笑容,“你手藝那麼好,還是你炒完給我幾顆吧,不用你送過來,我們這人多,你帶來的都不夠分,等下我過去拿幾個就行了,對了,我記得你爸最喜歡吃栗子,多留些給他吃。”
“是嗎。”穆冰瑩看著高政委家門口坐的一群人,正往自己看,仿佛下一秒就都會衝過來拉攏了,轉頭想走,“翠蘭姑,那我先回去剪栗子了,這要一個一個剪,耗時間。”
“哎去吧。”高翠蘭看人走,突然又想到什麼,湊上前抓住穆冰瑩胳膊小聲道:“你晚上彆做那麼些菜,我估計段副司令得去你們家,省得看到一桌子菜,又要說三道四。”
“段副司令?”穆冰瑩好奇,“是我們家晚上請客嗎?”
高翠蘭搖頭,“哪啊,你沒嫁進來前,你們家很少請客,你爸不喜歡搞這些,聽說是段副司令不讓他們家老二去上大學了,要讓他去當兵,找的不是你爸,找的是長逸。”
“嘉祥?”穆冰瑩詫異,上次在家裡提起過這件事,段嘉祥似乎對當兵興趣不是很大,他們還祝福他去上大學,一切順利。
“以前沒怎麼管過,現在孩子大了,總要為孩子打算一番。”高翠蘭從穆冰瑩手上拿著的袋子裡,抓了一把桂花放在鼻子底下聞,“就是有點可惜,那孩子是憑借自己本事拿到的大學名額,就這麼浪費了。”
話音剛落,後麵突然傳來一道斥責聲:
“高翠蘭,你還要不要臉!”
穆冰瑩一怔,轉頭看過去,是一個臉很熟悉,但叫不上來名字的婦女。
婦女“蹭”地從矮凳上站起來,指著高翠蘭罵:“他憑什麼本事拿到的大學名額?憑他沒本事讓村裡人給他餅子,惱羞成怒走人,害得南燕差點死在山上?”
高翠蘭一臉懵然,頭一回深刻感受到了什麼叫“莫名其妙”。
“太過分了,真是不要臉,南燕是為了想要獎勵,才把功勞牽強的安在陸橫頭上,你還真當是他的本事了!”
“救了全村人的葛根是南燕抱著必死的心,才意外發現的,最後犯傻將功勞掛到陸橫頭上,陸橫才拿到了大學名額,你卻說這是陸橫憑本事拿到的,真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跟那陸橫一樣厚臉皮!”
“為了拉攏人,什麼事都能乾得出來,小穆,你那麼聰明,肯定不會相信她的話。”
“小穆怎麼會相信她,人家什麼腦子,她肯定是支持南燕的人,是吧小穆。”
穆冰瑩:......
她果然不能多待一分鐘。
趁著高翠蘭還在懵著,沒吵起來,沒抓著她作證,穆冰瑩衝大家笑了笑,捧著桂花快步走進院子。
剛走進客廳,外麵響起了吵架聲。
對吵起來,雖不像以前那樣一個比一個聲音高,再一個比一個聲音更高,但明顯火氣一點都沒減少,都壓抑著呢,所以才會聽到一點點,還沒辨彆整句話連起來是什麼,就急著罵人了。
“笑什麼?”
“我哪笑了。”穆冰瑩走進衛生間洗手,看到鏡子裡自己確實勾著唇,“就算是笑了,也是無語了,說不出話了,才會這樣。”
顧長逸聽到外麵吵架的動靜,“怎麼了?他們是爭著搶你,吵起來了?”
“哪啊。”穆冰瑩打著肥皂,“經過上次以後,她們天天壓抑著不能發泄不滿,都成“驚弓之鳥”了,剛才翠蘭姑正和我可惜段嘉祥憑本事拿到的大學名額,結果不能去上了,高政委家門口那些人就以為翠蘭姑是在說陸橫,急著就跳起來了。”
顧長逸笑出聲,“一個個都閒壞了,還是我媳婦有魅力,第一篇文章就能讓這麼些人瘋成這樣。”
穆冰瑩沒有一點自豪,衝掉手上的泡沫,“這個結果,發展下去不全是好事,媽這樣,肯定還有比媽更極端的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我要是哪天寫的不合她們心意了,說不定就會想儘辦法找到我,找不到我,就有可能去報社鬨,欲其讓我死。”
顧長逸冷聲道:“我看誰敢。”
簡單四個字,殺氣騰騰。
穆冰瑩嘴角露出笑,用毛巾擦乾手,走出衛生間,主動踮起腳親了親他的臉,“等下獎勵你吃糖炒栗子。”
顧長逸高興了,跟著媳婦一起進入廚房,“你也彆提前被沒發生的壞結果裹挾住,胡思亂想,給自己製造焦慮,目前看到的都是好事,想想愛之欲其生,你會在這麼多喜歡你的人支持下,扶搖直上,收獲你想要的,這才是最重要的事,就算真有反麵,你在島上,也沒人找得到你,可以安安靜靜寫自己想寫的東西。”
穆冰瑩一愣,剛提起籃子的手也跟著頓住。
如果不是聽到顧長逸這段話,她接下去可能真的會被事情的反麵裹挾住,常常會因為未發生的事情擔憂焦慮,逐漸把自己的情緒搞崩潰,在那種情況下,說不定就會變成她剛才說的“驚弓之鳥”,看到一些不好的點,就會無限放大,加深焦慮,直到徹底看不見更多美好的一麵,喪失表達欲與創作欲。
那些下鄉的知青們,有才的成千上萬,大約就是這樣,全丟掉了紙筆。
但是那些丟了紙筆的知青,的確情有可原,國情擺在那裡。
她挺過了那些年,好不容易捱到了現在,迎來了希望,要是丟了紙筆,那簡直就成了大笑話。
穆冰瑩覺得顧長逸無意給了她會心一擊,將她心路上剛產生的阻礙荊棘全給擊碎了,不由笑出聲,抬頭道:“你可真是我的守護神,幸運神。”
顧長逸微愣,用了一些時間,想通了媳婦為什麼會這麼說,她的性格不算悲觀,也不算樂觀,但是卻很敏感,有時候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先被敏感的潛意識嚇住,等她反應過來後,已經被牢牢捆綁住,掙脫不開。
上輩子大概也是這樣。
他伸手攬住媳婦的後頸,什麼話也沒說,低頭在她發頂用力親了親。
“去後院坐著吹風,我跟你一起剪栗子,早點吃,省得晚上人多,吃不到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