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逸一走到陽台,就看到媳婦趴在圍欄上,伸長脖子往外看,“身體往外探那麼多,不怕掉下去?”
“我怕聽不見,她們今天好像沒鬨,都在商量,不知道具體商量些什麼。”穆冰瑩站直,往後坐到椅子上,“草都拔完了?”
“拔完了,怎麼沒鬨,現在是鬨完了,前麵我去買報紙,就看到她們在鬨,軍區特地派了人過來,誰鬨抓誰回去關禁閉,她們才歇下來。”顧長逸倒了一杯奶茶,慢慢喝著,他坐著也照樣能把樓下的全景儘收眼底。
穆冰瑩微微皺眉,她就說,怎麼人一下來的這麼齊,而且兩撥人相對和平,沒有像以前那樣吵得臉紅脖子粗,多看彼此一眼就吃不下飯似的。
“那她們這是在乾什麼?”
“下麵聽得更清晰,我知道你肯定在上麵關注著,聽了兩耳朵。”顧長逸笑著道:“她們要去砸珠揚報社。”
“什麼!”
穆冰瑩驚住了,連忙將手上的奶茶放下,“砸報社?”
“不止她們,全珠市一大半的人估計都跑珠揚報社那鬨去了。”顧長逸拿著報紙,“讀者的反應程度比我要厲害多了,我當時一點都不浮誇。”
穆冰瑩起身,衝到陽台邊,果然看到高政委家那群人往外移動了,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遝厚厚的報紙雜誌,看樣子是打算把報紙當工具,去把報社大樓給砸塌了。
“不是說,應該矛頭對準我和陸橫麼?怎麼砸報社去了?”
“就是去報社威脅你啊,她們又不知道玫瑰是你,傻了?”顧長逸走到媳婦身邊,看著樓下雄赳赳氣昂昂的一大群人,“你要不要去打個電話問問郝從雲?”
“我現在就去。”穆冰瑩轉身要走,樓下突然傳來一道:“小穆!”
兩人回頭,往陽台下麵看,是高翠蘭和桂花嬸子一起在叫穆冰瑩。
“小穆,你現在身體好了,要不要和我們一起過去?你不是討厭玫瑰麼?我們這就去找玫瑰要說法!”
“對,把珠揚日報給砸了去,居然這麼寫,必須得讓她改文!”
“我不管改不改了,我現在和小穆一樣了,討厭南燕有關的所有人物,寫的全都讓人討厭。”
穆冰瑩想回個兩句,勸大家不要去,但經過剛才的驚訝,現在腦袋已經恢複清醒了,知道說了不但沒用,反而會在還沒暴露她是玫瑰之前,先被集火攻擊。
畢竟這些人正壓抑著滿肚子怒氣。
“她沒空。”
顧長逸擋在穆冰瑩前麵,冷冰冰對下麵說了一句。
剛才吆喝著的人,頭上火氣被這麼一澆,頓了頓,沒再繼續邀請穆冰瑩,轉頭吆喝其他同伴去了。
穆冰瑩笑出聲,拍了拍顧長逸的肩膀,“很有威嚴,她們都這樣了,居然還能被你一句話嚇住。”
顧長逸拉著媳婦回房間,關上落地窗,打開衣櫥,拿出衣服。
“你拿我衣服做什麼?”
“媳婦,我們也去報社門口看看情況,連大院裡的人都忍不住過去了,外麵肯定更亂。”
“不是說打電話麼?”穆冰瑩其實很心動,誇也好,罵也好,都是南燕的真實度者,他們去鬨著砸報社,也是沉浸於她寫的劇情中,對於人物真情實感。
“你就不想親眼去看看?”顧長逸連襪子都幫穆冰瑩拿好了,“當麵看看有多少支持南燕的人,又有多少還沒反應過來,繼續支持陸橫的人,看著她們的反應,對你之後的劇情創作說不定很有幫助。”
穆冰瑩本來就心動,顧長逸沒勸兩句,她就開始解扣子,坐到床上換衣服了。
臨走之前,穆冰瑩打了一個電話給郝從雲,沒有人接,連打三個都沒有人接。
“這怎麼辦?難道報社已經被砸了?”
“也許是在開會討論。”顧長逸揮了揮手,“先走,不一定要進去,我們就在外麵看看就好。”
“隻能這樣了。”打不通電話,穆冰瑩心裡更著急了,正準備起身走人,電話響了,她順手接了起來,還沒吱聲,那邊就傳來郝從雲激動的聲音:
“爆了!冰瑩,你大爆特爆了!”
聽到對方這麼激動,比第一次稿子通過還要激動,穆冰瑩怔了怔,“什麼爆了?郝老師,不是說外麵有人鬨著去砸報社嗎?”
“對,確實是這樣,報社大樓門口,不,不單是門口,報社大樓四周全圍滿了人,比開市表彰大會的人還要多!全珠市的人都來了!”
穆冰瑩更疑惑了,“那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擔心,反倒這麼激動高興?”
“我當然得激動高興了,這樣的場麵是報社夢寐以求的巔峰,十年了,珠揚日報已經有十年沒有過這樣的盛景了,還是這種你以一己之力製造出來的巔峰!”
穆冰瑩:“”
她暫時不知道說什麼了。
怎麼好像擔心的不是一回事。
好在郝從雲似乎是表達完最激動的時刻,稍微平靜一些,“冰瑩,你今天有空嗎?有空的話來報社一趟吧,很多內行事,還是當麵說更好,總編這裡專門給你撥了獎金,出版社這邊也想當麵再和你聊一下,另外還有幾筆版權費到了,正好一起過來拿。”
“有空,我正準備過去,那就等見了麵再聊。”
掛掉電話,穆冰瑩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看著前麵。
剛才電話裡的聲音,顧長逸都聽到了,其實關於很多報社文章內行這些,他也沒人家內行專業人懂得多,雖然心裡有一些猜測,但具體怎麼運作,他還不清楚,此時沒有多說其他話,牽起穆冰瑩的手,“走吧,過去就都知道了。”
半個小時後,兩人到達市中心,卻開不到報社門口去。
因為珠揚日報門口的一整條馬路,全都被人堵住了。
穆冰瑩坐在車裡,看到前方道路人山人海,人人高舉著報紙揮舞,瘋狂往報社門口擠。
個個嘴裡都在喊著自己想說的話,眾口囂囂。
成群結隊的人,喊著一樣的口號,沸反盈天,聲勢浩大。
最讓人穆冰瑩吃驚的是,隱約可見報社門口,已經拉起了好幾條橫幅,白底紅字的,紅底白字的,白底黑字的,離得太遠看不清上麵寫的是什麼,但人群裡喊的聲音,時不時從窗戶縫隙裡傳進車廂。
穆冰瑩聽清她們在喊:
“改劇情!”
“把大學名額還回來!”
“分手!南燕分手!”
“不能結婚!”
\"要結婚!\"
“要一起去上大學!”
“我們要見玫瑰!”
“不能便宜許知悅!”
“玫瑰出來!”
“看來各個想法還都不一樣。”穆冰瑩抓緊手裡的包帶,手心汗都出來了。
以前就算是去看小紅兵砸東西,那也是群眾沉默,隻有幾個人耀武揚威。
去串聯北上,場麵大多也是靜默的,激動的是一群人,沉默的是一大群人,哪裡像現在這樣,全在鬨著喊著。
群眾嘴上喊的話,雖然不一樣,但追根溯源,他們都是因為南燕,出發點是一致的,手上舉著報紙的人,沒有一個沉默的,群起激昂往前衝,場麵震撼人心。
“我們不能下去走,我怕會擠傷你,正門口看來也不能停車了。”
顧長逸上慣戰場的人,都被眼前的場麵震撼住了,隨即他的心裡就產生了滿滿地自豪,要不是車子過於顯眼,也會加重交通堵塞,他肯定是要拿份報紙混進人群,近距離感受一下,人民群眾對他媳婦筆下作品的狂熱與“喜愛”。
“等等。”
穆冰瑩突然按住顧長逸的胳膊,指著前麵人群裡的兩個婦女,“那是不是我媽和我嫂子?旁邊那是穆暉媽,小栓子媽,還有那邊,穆薇姐,穆婷姐”
顧長逸順著媳婦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好些個與其他人民群眾表情相似,又不相似的人。
相似是因為她們也舉著報紙,情緒激昂嚷嚷著。
不相似是她們的臉上掛滿了興奮與自豪,這兩種情緒還透著一些隱秘,導致她們笑起來就跟偷笑一樣。
多看幾眼,就知道她們不是來討伐,是來湊熱鬨的。
“還真是,這得一大早就趕來了。”
“都不用上工嗎。”看著她媽和村裡人揮著報紙,看嘴型,每一句喊得好像還不一樣,一會跟著左邊人喊,一會跟著右邊人喊,穆冰瑩失笑出聲,“這怎麼辦,她們旁邊都太擠了,你穿著軍裝,不好下去吧。”
“安全應該沒問題,我看媽挺”
顧長逸說了一半不說了,穆冰瑩轉頭看過去,“怎麼了?”
顧長逸朝著左前方抬了抬下巴,“十點鐘方向,第三層階梯,左邊舉著白底紅字橫幅的人,你看是誰。”
穆冰瑩順著他的視線向前看,他給了好幾個標誌點,視線穿過人群,很快找出目標人物,對方正手舉三角小紅旗,聲嘶力竭的喊著“分手”“分手”,與以前柔柔弱弱的外表一點都不同,與她現在的年齡也一點都不相符。
是她的婆婆,翟潔玉同誌。
穆冰瑩:
“咱穆溪村的媽,挺安全,咱城裡的媽,看著非常不安全。”
站得那麼高,喊得那麼有力,不被擠下來,仿佛下一秒自己也會體力耗儘,虛脫倒下。
“沒事,旁邊有魏叔的警衛員,她的好幾個同事,還有那邊大院裡的人。”顧長逸開著車倒退,“又有幾隊公安來維護秩序了,我們先進報社,看看她們是怎麼打算的。”
穆冰瑩看了看婆婆,又看了看她媽,看著她們高興又激動的樣子,微微搖頭感歎,“真是看不出來,都不認識了。”
顧長逸很熟悉珠市的路,繞了另一條道,走到了珠揚大樓的食堂偏門。
繞路的過程中,仍然有很多人舉著報紙向前奔跑,一看就是晚到的,匆匆趕過來。
“我在這等你們半天了,就怕你們被堵住,也沒辦法去找你們。”郝從雲打開食堂采購偏門,麵上笑紋上揚,熱情招呼著兩人,“冰瑩,外麵的場麵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那一個個人頭就像是田裡的秧苗那麼多,肩挨著肩,腳挨著腳,一絲縫隙都沒有。”
穆冰瑩穿過食堂後廚。
原本正在做飯的人,聽到聲音全都抬起頭。
每個人都是很想看又不敢一直盯著看的那種狀態。
一看清穆冰瑩的樣子,臉上又都同時浮現驚訝。
等穆冰瑩走了之後,食堂頓時炸了鍋似的喧鬨起來。
“這是玫瑰?!”
“這麼年輕,這麼好看?!”
“我看才十**歲啊!”
幾道聲音沒控製住,傳到後廚外麵。
穆冰瑩聽到了,抬頭對著顧長逸一笑。
“大家現在最好奇的人就是你了。”郝從雲身上的氣場,整個人的狀態,與在穆溪村農場時,已經是天差地彆的懸殊。
他現在整個人的能量都是向上走,氣場有著無可匹敵的感覺。
穆冰瑩覺得他應該是升職加薪了,就算沒有,這種氣場,也快了。
果然,郝從雲上樓梯的時候,主動笑道:“冰瑩,托你的福,我升職了,我現在是珠揚雜誌社的社長。”
“郝老師,恭喜你,太好了。”穆冰瑩心裡猜到了,但當準確聽到時,還是忍不住為他激動。
郝從雲是怎麼熬過農場裡的日子,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有這麼一位例子在身邊,想到他的過往,再看著他現在,就覺得麵前什麼苦難都不怕,隻要熬過去了,就一定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都是多虧你,要不是你創作了南燕,我現在可能還在戰戰兢兢,過了今天怕明天。”郝從雲步子故意放緩,就是想第一時間當麵感謝穆冰瑩,“冰瑩,遇見你,真是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