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矩, 趙素清要在大年初二回娘家拜年。
趙素清的娘家在隔壁縣的橋頭村，離新安村有二十多裡路。走路過去的話, 需要一個多小時。
她嫁地最遠，兩個妹妹都嫁在橋頭村的附近。等她們一家人到的時候，其他幾家人已經全部到了。
趙素清兄弟姐妹五個，她排行第二。老大是哥哥，叫趙慶國。老三是妹妹，叫趙素蓮。老四也是妹妹，叫趙素珍。老五是弟弟，是趙家老兩口的老來子, 叫趙慶華, 隻比賀知非大五歲。
今天回娘家拜年, 趙素清他們一家人穿得非常低調，就跟去年回娘家過年時穿得一樣。這麼做, 就是不想讓娘家人知道他們賺錢了。
橋頭村離新安村有些遠, 趙素清他們一家人在縣城擺攤子和做衣服賣錢一事，還沒有傳到橋頭村來。
如果傳到橋頭村來，趙素清的娘家人早就跑到新安村來找趙素清他們了。
趙素清因為之前找娘家人借錢, 沒借到一分錢，這讓她對娘家人十分寒心, 所以這些年跟娘家人的關係不好, 也不太願意回來。
每年過年回娘家, 就在娘家吃一頓中飯, 吃飯中飯就回去了, 從來不多待。今年還是如此, 準備吃完中飯就回家。
“二姐, 這才剛吃完飯, 你們不要急著回家啊，晚上去我那吃。”趙素珍的家就在橋頭村的隔壁，距離隻有三四裡路，非常近。
趙素清婉拒道：“不去了，在你那吃完晚飯再回家，天就黑了，到時候路不好走。”趙素珍這個小妹，什麼都好，就是摳門，把錢看得特彆重。其實，她家的日子要比趙素清他們家的日子好過一些。他們家沒有娃子讀書，一家四個人都在乾活賺錢，但是她就喜歡叫窮，把自己塑造地非常窮苦。
“二姐，我把晚飯燒早點，到時候你們回家就不會走夜路。實在不行，你們晚上就在我家歇。”
“不了，我們一大家子七個人，你們家睡不下。”趙素清懶得管小妹邀請吃飯是真的，還是裝模作樣。“我們先走了。”
“二丫頭，我們晚上一起去小丫頭那吃飯。”趙老太太說道，“小丫頭燒早點，你們回家也來得及。”
對於她爸媽，趙素清心裡是怨氣的。當年，小弟考上中專時候，娘家沒錢給小弟交學費，是她和大山把家裡僅剩的錢全部拿出來給小弟做學費去讀書。前兩年，小弟中專畢業後去了部隊，每個月都有工資補貼，而且每個月都會把錢寄回來。她爸媽手裡有不少錢，前兩年他們家實在沒錢，找她爸媽借錢給二娃子讀書，但是她爸媽竟然說他們手裡沒錢。
她爸媽手裡有錢，之所以不願借給她，就是想把錢攢著，留著以後給小弟說媳婦用。但是，她借錢又不是不還。他們家是窮，但是還沒有窮到借錢不還的地步。
“你們去吃吧，我們就不去了。”
“二丫頭，小非讀書是不是真的沒錢交學費？”趙老太太神色小心翼翼地說道，“要是沒錢，我拿點錢給你。”
聽到趙老太太這話，趙素清心裡十分吃驚，以為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用了，我們家就是窮的一分錢沒有，也不敢向你們借錢。”趙素清不明白趙老太太今天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大方要借錢給她，但是她不需要了，“你們的錢，我們借不起。”
“二丫頭，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走了。”趙素清懶得跟娘家人多說什麼，帶著賀知非他們幾個離開了。
“二丫頭……”
“二姐……”
一直沒有說話的趙素蓮開口道：“她不需要借錢，你們還上趕著借錢給她啊。”說完，發出一聲嗤笑，“她搞得我們求她向我們借錢一樣。”
“三姐，你又沒說借錢給二姐。”趙素珍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家是我們幾個中最有錢的，也沒有見你借錢給二姐。”
“你家沒錢啊。”趙素清撇撇嘴說，“借錢給她，她哪來的錢還給我啊，我們家賺點錢不容易，可不想錢打水漂。”
趙素珍被趙素蓮這話說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不願意借錢給二姐，也是擔心二姐沒錢還給她。
另一邊，“媽，我們以後能不能不要來阿婆家呢？”賀知白非常不喜歡來阿婆家，“我們跑這麼遠來做什麼，再說他們也不想有我們這門窮親戚，生怕我們跟他們借錢。”
趙素清的臉色有些難看，一句話也沒說。
賀知白還想說什麼，卻被賀知非搖頭拒絕了。
“二哥，你說說媽啊。”賀知白走到賀知非的身邊，壓低聲音地說道。
“說媽什麼。”賀知非斜了一眼賀知白，“不管怎麼說，那是媽的爸媽，還是媽的兄弟姐妹，哪能說斷就斷。”再說，她媽以前在娘家當姑娘的時候，外公外婆對她很不錯。她出嫁的時候，外公外婆還陪了一台縫紉機。
“可是阿公阿婆這麼對我們……”賀知白覺得他們家挺倒黴的，爺爺奶奶不喜歡他們家，外公外婆也不喜歡他們家。
“外公外婆並沒有對我們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隻是不願意借錢給我們。”賀知非心想這個時代的人因為太窮了，所以都把錢看得特彆重，不願意也不敢隨便借錢給彆人。
聽到賀知非這麼說，賀知白一臉驚訝地說道： “二哥，你不恨阿公阿婆他們啊？”
“有什麼好恨的。”原主是恨地，但是賀知非是不恨的，畢竟對他來說，這些人都是無關緊要的人。“以後他們找我們借錢，我們也不借。”
“對，我們也不借他們的錢。”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有他們找我們借錢的一天，等著看吧。”雖然賀知非不恨趙素清的娘家人，但是並不代表他覺得他們沒有做錯。他媽跟他們是最親的親人，在他媽最需要他們幫忙的時候，他們卻一個個袖手旁觀不願意借錢救急，這麼做真的是太傷人心了。
賀知黑點點頭說：“二哥說得對，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們以後也會找我們借錢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們可以報複回去，不借錢給他們。”
從娘家回來後，趙素清就把在娘家的不快給拋之腦後了。
賀知非他們見趙素清恢複正常了，心裡都放心了。
接下來的，賀知非他們幾個就跟著賀文山回老家賀家村拜年，在老家呆了幾天。
等從老家回來後，賀知非他們一家人收拾收拾就回縣城了。
一回到縣城，賀知非他們先去給何大爺跟何奶奶拜了年，感謝之前他們對他們家的幫忙。
等給何大爺他們拜完年後，賀知非又去給劉明富他們幾位老師拜年，感謝幾位老師對他的幫助。
到了晚上，何大爺跟何奶奶請賀知非他們一家人吃飯。
吃晚飯的時候，賀知非向何大爺打聽宣江市的事情。
“何爺爺，您對宣江市熟不熟，我們想在宣江市裡租個房子？”
何大爺聽到賀知非這話，連忙放下手中的酒杯，一臉驚訝地問道：“你們要去宣江市租房子，縣城的房子不住了嗎？”
“不是，縣城的房子，我們要繼續住的。”賀知非指了指賀知白，“我四弟要去宣江市。”
賀知白舉起酒杯敬了何大爺一杯酒，隨後說道：“何爺爺，我要去宣江市收廢品和撿破爛，所以得租一個房子，想問您對宣江市熟不熟，知不知道哪裡可以租到房子？”
賀知非接著賀知白的話說：“我們現在住的房子的主人不是搬到市裡去了嗎，他們知不知道市裡哪裡可以租到房子？”
何大爺聽到賀知非他們這麼說，心裡就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市裡我熟啊，我有一個戰友在市裡。”何大爺笑著說，“你們什麼時候去市裡，到時候我跟你們一起去，帶你們去找我那個戰友問問看？”
聽到何大爺這麼說，賀知非他們心裡頓時安心了不少。
“何爺爺，我們明天就去市裡，您明天有空嗎？”
“明天有空，那我明天就帶你們去市裡。”何大爺喝一口酒，笑眯眯地說道，“正好去見見我那個戰友，跟他好好地喝幾杯。”
賀知非他們一臉感激地說道：“何爺爺，那太謝謝您了。”
“謝啥子。”何大爺舉起酒杯，笑嗬嗬地說道，“想要謝我，不如多陪我喝幾杯酒。”
賀文山笑著說：“何叔，我今晚陪您不醉不歸。”
“哈哈哈哈哈，好……我們今晚喝個痛快。”
在何大爺吃飯吃到八|九點才結束，等回到家賀知非就讓賀知白把他的東西收拾好。
賀知白一想到明天就要去市裡賺錢，心情就特彆好，嘴裡哼著歡快地小調收拾行李。
賀知是跟賀知黑也在幫他收拾，順便又對他千叮嚀萬囑咐。
賀知白去市裡，不止趙素清跟賀文山他們不放心，就連賀知黑他們心裡也擔心。
“小三，你這是什麼表情，舍不得我啊？”
賀知黑微微點了下頭：“從小到大，我們倆從來沒有分開過，你明天就要市裡，我是有些舍不得。”
聽到賀知黑這麼說，賀知白先是怔住了，隨即伸手攬住賀知非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道：“我也舍不得你，但是誰叫你要去讀書呢，不然我們倆一起去市裡收廢品、撿破爛。”
賀知是抬手輕輕地敲了下賀知白的腦袋，“小四彆瞎說，小三繼續讀書是好事。”
賀知白笑了笑：“我這不是開玩笑麼。”說完，繼續對賀知黑說道，“小三，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每個星期六來看我啊。”
賀知黑看了看賀知白，最終頗為無奈地笑了笑：“不用你說，我每個星期六也會去找你。”說完，他還故意補充一句，“沒有我在你身邊盯著你，我是不放心你的。”雖然三子比小四穩重可靠，但是三子不一定能管得住小四。
“我有什麼不好放心的。”賀知白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你們一個個怎麼都不放心我？”
“誰叫你不可靠。”賀知黑直接嗆了回去，“你平時做事偷奸耍滑的，還沒有一個定性，誰能放心你。”
“我這次一定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賀知白恨恨地說道，“你們等著瞧，我一定會在市裡賺錢的。”
“不錯嘛，你還知道刮目相看這個成語啊。”賀知黑抬手拍了拍賀知白的腦袋，笑道，“而且還用對了，真的是太難得了。”
賀知白聽到這話，氣得抬手揮掉賀知黑的手，一臉忿忿地說道：“滾滾滾，你給我滾遠點。”他剛剛還感動小三舍不得他來著，結果這小子立馬就嘲笑他，真的是害他白感動了。
“小四，你在市裡好好乾，可千萬不要讓二哥失望啊。”賀知黑心裡知道賀知白崇拜賀知非，所以才會說這樣的話。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二哥失望，也不會讓你們失望的。”賀知白一本正經地說道，但是沒想到不到三秒又不正經了，“我要給二哥，還有你和小五賺大學的學費，你們等著看吧。”他是下定決心要賺錢的，所以絕對會好好賺錢的。再說，他現在除了賺錢，也不想做其他的事情。
“那我們等著。”
初九一大早，賀知非他們就乘車去宣江市了。
平安縣離宣江市有些遠，乘車過去的話，需要兩個小時。等他們到宣江市，已經九點多了。
一到宣江市，賀知白就被宣江市的熱鬨和繁華給震撼到了。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大城市，所以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
在賀知非的眼裡，宣江市依舊破和窮，但是它要比平安縣繁華不少。
在平安縣是一棟高樓大廈是看不到的，但是在宣江市能看到不少高樓，不過大廈還是算了。雖然有不少高樓，但是這些大樓地又破又舊，一看就是以前的大樓。除了有不少高樓，大街上還有很多人，十分的熱鬨。
賀知白第一次來到大城市，在大街上看到好幾輛小轎車，一邊拉著賀知非的袖子，一邊指著在大街上一跑而過的小轎車，“二哥，你看好多小轎車。”
賀知非看著賀知白這副興奮勁兒，無奈失笑道：“看到了，你冷靜一點。”
“二哥，我怎麼能冷靜？！”賀知白激動地恨不得大吼三聲，【宣江市，我來了！】
何大爺看著賀知白這個反應，笑著說：“我第一次來到大城市也是這個反應！”
賀知非看到汽車站門前竟然有公交車跑過，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宣江市，隻是一個小小的城市，經濟和交通什麼的應該不怎麼樣，沒想到宣江市竟然有公交車。
在這個時代，小地方是不可能有公交車。能有公交車，可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再說，隻有大城市才能有公交車。
何大爺見公交車來了，連忙拉著賀知非跟賀知白跑過去：“走走走，我們去坐公交車。”
公交車的車票是五分錢一個人，賀知非搶在何大爺之前付了錢。現在是八十年代了，可以直接付錢。以前坐公交車，是要去拿票坐的。不過，在以前，買什麼東西都要票。
公交車很小，隻能坐十幾個人。車裡隻有兩三個人，賀知非他們選了靠後的位置坐了下來。
賀知白特意選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趴在窗戶邊，一雙眼好奇地盯著車窗外看。
賀知非對車窗外的景色不感興趣，和何大爺聊起他戰友的事情。
何大爺的戰友姓薑，在內戰時期立了功。等到內戰結束後，薑大爺就被分到宣江市裡工作，但是由於那些年的事情，薑大爺被□□了，不僅家破人亡，也變成了瘸子。後來，薑大爺被平反了，被分到宣江市市政府做警衛。
薑大爺以前不是宣江市的人，但是他在宣江市呆了二十多年，對宣江市非常熟悉。再加上，他市政府裡上班，對宣江市發生的事情也非常了解，找他打聽租房子的事情最合適。
賀知非他們坐了半個小時的公交車後，終於抵達了薑大爺的家。
薑大爺的家在宣江市的一個小巷子裡，這一帶都是一家一個院子。他的家在小巷子最裡麵。
敲了三聲門，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大爺出現在眼前。
“老薑頭，我來找你喝酒了。”
“老何！”
兩個老人家在大門口先抱了下，隨即相互拍打了下對方的後背。
“我猜到你快要來了。”薑大爺看到何大爺過來，十分高興，“快點進來……”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賀知非他們。
看到賀知非的時候，薑大爺明顯地愣住了。
“老薑頭，這是我的晚輩。”何大爺朝薑大爺介紹道，“這個是賀知非，在平安縣讀高中，這個是他的弟弟叫賀知白。我今天帶他們來見你，主要是他們有事情要麻煩你。”
賀知非十分乖巧又有禮貌地打招呼： “薑爺爺，您好，我是賀知非，祝您新年快樂！”
賀知白學著賀知非的樣子，乖乖巧巧地打招呼：“薑爺爺，您好，我是賀知白，祝您新年快樂！”
薑大爺終於驚醒過來了，連忙把賀知非他們請了進來。
“先進來再說。”
走進去後，是一個小院子，裡麵擺了很多人盆栽。基本上都是樹木盆景，有鬆樹盆景、菩提樹盆景、栒樹盆景等……
賀知非之所以認識這些盆景，也是受了他外公的影響。他外公除了愛好國學以外，平時也喜歡擺花弄草。
“喝茶。”薑大爺端了三杯茶過來。
賀知非站起身，雙手接過薑大爺遞來的茶，“謝謝薑爺爺！”
賀知白慢半拍地站起身，雙手接過薑大爺遞來的茶，“謝謝薑爺爺！”
薑大爺連忙揮揮手示意賀知非他們坐下來，“坐下來，快點坐下來！”
賀知非雙手捧著茶杯，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賀知白學著他二哥雙手捧著茶杯，乖巧地坐著椅子上，一句話也不敢說。
何大爺仔細地向薑大爺介紹了賀知非跟賀知白，然後把賀知非他們來市裡的目的說了出來。
“現在還是正月間，很多人都不在家，不好租房子啊。”薑大爺說道，“要過了十五才行。”
“你沒有認識的人要租房子嗎？”
“我認識的人裡沒有人要租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