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服順皺眉,“大郎,你是真心要娶?還是因著今日的事礙於女兒清白?”顧服順還是覺得顧韞章就該配蘇莞柔,“我聽說這位外室女出生市井,上月才接回蘇府。雖說蘇苟那人是個書呆子,但他教養出來的女兒確真是不錯。”
頓了頓,顧服順怕顧韞章誤會,又添道:“我說的是那個叫蘇莞柔的。至於那位外室女,迎娶過來做妾也可。”
“不必。”顧韞章斷然拒絕,“我就娶蘇細,為正妻。”
顧服順似乎還想再說,不過他了解顧韞章的脾氣,與他父親極像。雖看著羸弱無依,性子卻是執拗的。
“也罷,既然是你想娶的,那我這個做大伯的,自然會給你娶回來。這是我讓周林替你備的聘禮單子,你瞧瞧……”話說到一半,顧服順突然意識到顧韞章眼盲,便改口道:“我讀給你聽。”
“不用了,隻要蘇家願意便可。”顧韞章話罷,朝顧服順一拱手,“時辰不早,就不耽擱大伯休息了。”
皎白月色鋪疊而落,顧韞章敲著手中竹節盲杖,緩慢離開了顧服順的書房。
顧服順拿著手裡的禮單,歎了口氣。不過片刻,書房門口又傳來動靜。
“父親。”顧顏卿一臉喜色的進來,拱手道:“今日父親回來的早了些。”
顧服順將手中禮單放到桌上,點頭。
廊下掛起兩盞紅紗籠燈,書房內也點起了燈。顧顏卿與顧服順靜站片刻,還是顧顏卿先開了口,“父親,今日是我生辰。”
顧服順愣了一下,“你的生辰禮?我過幾日給你。”
顧顏卿知道他的父親又忘了。他眼神黯了黯,然後揚起笑道:“不必過幾日了,我就想要父親書房裡那把李陽老先生的百鳥朝鳳扇。”
顧服順轉身,一邊翻看手中書信,一邊道:“那扇子我已給你大哥了。”
聽到此話,顧顏卿臉上笑意漸消。積攢了多年的怒氣終於在這一刻爆發,“那把扇子我與父親要了半年有餘,父親也不給我,如今竟給了他。父親總是如此偏心。他一個瞎子,要什麼百鳥朝鳳扇!”
“啪!”的一聲,顧順服手中毛筆直接朝顧顏卿扔了過去。潑飛的點墨落在顧顏卿身上,極濃的黑,在那件銀紅色的圓領袍上異常明顯。
“住嘴!他是你大哥!”
顧顏卿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墨汁。他紅著一聲眼,看著麵前的父親,咬牙道:“你這麼喜歡他,那就讓他做你兒子吧!”
話罷,顧顏卿轉身就走。他疾馳在遊廊之上,冷冽春風肆虐,吹起袍角,灌入衣內。
“郎君?郎君這是要去哪啊?”馬廄內,看馬的小廝一臉慌張。“滾開!”顧顏卿推開人。
“郎君,您喝了酒,可不敢騎馬!”
顧韞章一腳踹開擋路的小廝,徑直策馬而去。
……
丞相府內,灌了一大碗薑湯的蘇細打著飽嗝兒,在後園子裡頭遛彎。
顧顏卿的生辰宴從一早辰時便開始接待客人,聽到要到晚間子時才會結束。
天色已晚,丞相府內卻依舊熱鬨。蘇細與顧韞章共墜小池的事早已傳來。那些自來看不起蘇細的女郎們戲稱“這是連成親都等不得,便抱到一塊了”。
“我聽說那顧家主母連聘禮單子都擬好了。”
“不對不對,不是顧家主母擬的。是左丞大人身邊的管事周林親自去的。聽說還是左丞親自吩咐的。怕顧家大娘子不上心,虧待了顧家大郎。”
“這顧家大郎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左丞大人如此偏愛?難不成……”後頭的話那位女郎沒說,所表之意,儘在不言中。
蘇細“恰巧”路過,“偶然”聽到這段話。她蹙眉沉思,難不成這左丞跟顧韞章還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
不對,不對,現下最重要的是怎麼讓自個兒從這樁婚事裡麵脫身。她好奇這顧韞章跟左丞的關係做什麼,又不是真要嫁給那個繡花枕頭。
“娘子,方才奴婢瞧見柔姐兒急匆匆出了顧府,一個人先家去了。說是大娘子病了。”
“病了?什麼病?”蘇細趕緊把自個兒支棱著的耳朵從後頭的八卦圈裡收回來。
“頭暈目眩,起不來床。”
“哦。”蘇細恍然,笑道:“這不是病,是自作自受,自討苦吃,自食其果,自投羅網。”得意完,她突然一愣,一臉呆滯道:“她走了,咱們怎麼回去?”
素彎也跟著一愣。是啊,來時是一道來的,這蘇莞柔先走了,她與娘子可沒其它的馬車回蘇府呀。
“奴婢去想法子。”素彎轉身去,又留下蘇細一人。
蘇細一人閒極無聊,又是個臉皮厚的,根本就不管旁人瞧見她時那副指指點點的模樣,徑直順著花園小路往裡去。
聽說丞相府內的梅花也是極好看的,園內還有這京師裡唯一一棵彆角晚水,這種梅種就連宮裡頭都沒有,彌足珍貴。
沒人引路,蘇細一人胡亂走著,突然瞧見前頭兩人。
分明就是顧韞章和他的小廝。
夜色正濃,蘇細穿著輕巧繡鞋,踩在梅花鋪就的梅路上,地質綿軟,悄無聲息。
梅樹下,男人衣袂飄飄,眉目如畫。
路安道:“郎君真要娶那外室女?”
路安麵露擔憂,“那位女郎妖豔太甚,恐不利郎君。”
蘇細掩在樹後,伸手撫了撫臉。這個小廝倒是慣會說實話。
清寂空氣之中,梅香清新淡雅,男人語調緩慢,“花盛開,何錯之有?”
蘇細一愣,覆在臉上的手輕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