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韞章被蘇細拽著臉上白綢,一路倒退著往前去。
“大郎快走呀,方才不是還急著說要‘快走’的嘛。”小娘子記著方才的仇,死死拽住白綢尾端,硬生生將顧韞章這個大男人從巷子裡拽出來,帶到了蘇府正門前。
黑油大門前,蘇細望見一條看不到底的,排排掛著紅綾的四輪車,上麵置著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上好的黑油抬盒。無數仆人華衣美冠,低眉順目地立在車旁。瞧見從巷子裡拐出來的蘇細和顧韞章,皆是一怔。
路安趕緊上前道:“娘子,今日我們公子是親自來給您送聘禮的。”所以這些人都是丞相府的奴仆?
蘇細頓時麵色臊紅,下意識轉身,撞到身後來不及止步的顧韞章。她抬手拽著自己的寬袖,使勁往頭上罩,羞得恨不能當時找個地洞鑽進去。
顧韞章唇角輕勾,一側身,就將人重新帶回了巷子裡。
路安堵在巷子口,身形高大的他擋住了眾人視線。
蘇細紅著一張胭脂芙蓉臉,抬頭看站在自己麵前的顧韞章。男人的雙眸掩在白綢下,衣衫雖被她扯得狼狽,但整個人依舊猶如冷春般乾淨。
蘇細低頭,再看一眼自己身上被撕開的裙裾,麵頰更是火辣辣的紅。
“娘子。”素彎的聲音從牆頭傳來。蘇細仰頭,看到人,立時大喊道:“素彎!”
“娘子莫急,大家都無事。”素彎趕緊安慰。
楊氏要對付的是蘇細,跑了一個她,哪裡還記得要抓素彎等一眾人。
“那位是……顧家大郎?”素彎指了指站在一旁,身上衣衫被蘇細扯得七零八落的顧韞章。
因著今日要來送聘禮,所以顧韞章身上穿的皆是新做的春衣。翠色的青,繡雙竹,束玉冠,戴雙佩。不過如今,瞧著卻十分狼狽。
蘇細麵露尷尬,趕緊鬆開了自己手裡拽著的白綢。
那邊路安取了一頂帷帽過來,畢恭畢敬的遞給蘇細道:“娘子。”
蘇細立刻伸手接過戴上。
顧韞章敲了敲手中盲杖,道:“送聘禮吧。”
……
浩浩蕩蕩的聘禮,自蘇府門戶大開後,從巳時搬到戌時還未搬完。蘇府門前,出出入入,月上柳梢,連紅紗籠燈都掛上了。如此浩大的排場,已成為今日京師中的頭一樁八卦熱議。
楊氏心裡憋著氣,麵色僵硬地坐在正堂上,聽身旁管事清點聘禮數目。
顧韞章坐下首,手旁一杯茶,靜放了許久,也未飲。這五個時辰裡,他就那麼坐著,像尊玉雕似得。若不是尚有呼吸,楊氏還當這是個木偶人呢。因為在這五個時辰裡,不管楊氏說什麼,顧韞章都隻一個字。
楊氏道:“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大郎不必客氣。”
顧韞章,“嗯。”
有丫鬟上來奉茶。楊氏麵色微僵,“大郎用茶。這是今年的新茶,用去年貯藏的雪水泡製而成,茶質清潔,回味甘甜。”
顧韞章道:“嗯。”卻連一根手指頭都未動。
楊氏深吸一口氣,“細姐兒年幼,貪玩了些,還望大郎莫要嫌棄。”
“嗯。”
如此一番,楊氏也就閉了嘴,兩人硬生生一道坐了五個時辰,除了中間更衣。
突然,前頭行來一堆麗人,蘇府管家與楊氏道:“這些是相府送來的使女。”
“使女?”楊氏驚站起來,“這送聘禮,怎麼還有送使女的?”話罷,楊氏一抬眼,看到正領著使女們進門的周林。
楊氏已見識過周林的仗勢欺人,話說了一半,便識相的閉了嘴。
周林傲慢的一拱手,“大娘子見諒,咱們相府規矩多。這些使女都是來教授小娘子規矩的。”
麵對如此強勢的相府,楊氏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這一日,聘禮搬了一天一夜。十幾個相府使女往蘇細的紅閣裡頭一杵,楊氏再不敢輕舉妄動。
動了,便是跟丞相府作對,她沒這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