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大批的錦衣衛?
“發生什麼事了?”蘇細詢問店鋪老板。
老板道:“青巷花樓那邊走水了,娘子若想看的話,直上咱們鋪子二樓便能瞧見。”
蘇細立即提
裙,上了店鋪二樓。
她推開窗,遠遠看到那座被燒了一大半的花樓。火勢正旺,她看到有花娘竟直接從窗口躍下,跳進了水裡。
秦淮河裡,花船上的人們紛紛下水救人。
求救聲,呼喊聲,哭鬨聲,簡直是一團亂。
蘇細的視線沿著街巷,落到已至花樓的錦衣衛上。不對,若隻是失火,怎麼會出動錦衣衛的?
蘇細蹙眉,轉
身下了樓,朝花樓的方向去。
京師內,最不缺的就是吃飽了撐的小老百姓。花樓失火,大家紮堆著往前擠看熱鬨。
蘇細艱難踮腳,伸手拍了拍一位大娘肩膀,“大娘,這裡頭怎麼了?”
“哎呦……”大娘不愧是你大娘,立刻就將錦衣衛出現的原因說了出來,“聽說這花樓裡被燒出十八具白骨。”
十八具白骨?是剛燒出來的,還是已經有的?既然是白骨的話,定是從前有的。
“京師衙門的人來了。”京師衙門的人一來,就將圍觀吃瓜群眾都給趕跑了。
蘇細蹙眉。怎麼京師衙門的人反而來的比錦衣衛晚?
無法吃瓜的蘇細戴正頭上的帷帽,正準備回去,一瞥眼卻看到了一個熟悉身影。
穿著黑衣,戴著白麵具,在小巷內一閃而過。
等蘇細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追了過去。
小巷內沒有燈,崎嶇又狹窄。一走進去就是伸手不見五指之地。
蘇細跑了一段路,看著黑洞洞的前麵和後麵,下意識停住了腳步。她不記得自己剛才是從哪裡進來的了。
四周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沒有。連夏日燥熱的風都被小巷隱蔽了。蘇細恍如站在一處深淵之地。
她咽了咽喉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到身邊的牆壁,然後摸索著往前走。
反正這樣走的話,就能走出去吧?
蘇細眨了眨眼,眼前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到。她不斷摩挲著,企圖尋到出口。
走了一小段路,蘇細隱約似乎聽到外頭的喧鬨聲,她心中一喜,正欲加快腳步,卻不想從身後伸出一隻手,猛地將她往後一拽。
蘇細撞到一個人,她掙紮著驚呼,被人一把捂住嘴,“是我。”
男人熟悉的聲音傳來,蘇細總算鎮定下來。
一點小小的幽光在巷內亮起,蘇細看到男人那張雪白的麵具,還有那身黑色的衣服。
男人手裡拿著一顆夜明珠,照亮一方之地。
“前麵是河。”
蘇細轉頭往前一看,果然是一條河。且不管這黑乎乎的巷子底為何會接著一條河,就若是方才她一腳紮進去,如今怕是早就變成河裡的水鬼了。
畢
竟蘇細是隻旱鴨子。
“你怎麼在這?”蘇細單手扯住顧韞章的寬袖,聞到他身上濃厚的焦味,然後又注意到男人衣襟袖口處的濡濕水漬和被火燒開的半截袍子。
蘇細拽著顧韞章寬袖的手緩慢落下。
她微微側頭,借著夜明珠一點微弱的光,掀開了顧韞章臉上的白麵具。
男人臉上沾了灰,是那種火場之中的黑灰。
蘇細臉上
的神色漸漸冷下來,她問,“顧韞章,你剛才在乾什麼?”
男人抿唇,托著夜明珠的手緩慢落下來。光色消失了,男人的臉徹底隱沒入黑暗之中。
蘇細耳邊聽到外麵的聲音,是那些從火場之中被救出來的人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蘇細直覺心頭一窒,她想,這難道就是甄秀清說的真相嗎?
蘇細張開嘴,她的聲音很輕,但在深巷之中卻異常清晰,“火是你放的?”小娘子聲音顫抖,黑暗中,那雙水眸期待的落到顧韞章臉上,隻盼著他說不是。
男人卻沒有說話,蘇細隻能聽到他略急促的呼吸聲。
那顆夜明珠垂在顧韞章身側,蘇細除了能看到男人袍子上那些臟汙的焦灰,還能看到明顯的血漬。一瞬間,除了那些灰火之味,蘇細的鼻息間又開始飄蕩起濃厚的血腥氣。
她不知道這些味道是因為她心裡的感覺太強烈而出現,還是男人身上本身就存在。
蘇細的聲音忍不住哽咽,“這裡頭有多少人,你知道嗎?”
深巷內飄蕩著小娘子顫抖的回音。
顧韞章的聲音亦十分嘶啞,“如果我說,不是我放的,娘子信我嗎?”
黑暗中,蘇細盯著麵前隻剩下一個輪廓的男人,覺得神思恍惚,她乾澀著唇反問道:“我該信你嗎?”
她該信他嗎?
“顧韞章,我看不透你。”而他,也從來沒有給她這個機會看透她。
……
蘇細回去的時候甄秀清已經回了。
養娘提著一盞紅紗籠燈正準備出來尋人,就在院門口碰到了蘇細。
“娘子,您去哪了?老奴正準備去找你呢。”
蘇細抬眸,看著麵前的養娘。不知何時,養娘的頭發已然半邊花白,那張臉似乎也衰老很多。
蘇細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她伸手挽住養娘的胳膊,輕輕將自己的腦袋靠了上去,“就是瞧見好玩的事,去湊了個熱鬨。”
養娘上下打量蘇細,見人沒事,這才鬆一口氣,然後抱怨道:“方才娘子不在,老奴正巧出來關門,看到一個男人,居然將顧小娘子堵在巷子裡頭搶兔兒!”
“娘子你說,這京師裡頭的人怎麼膽子都這麼大,這大夜天的就敢搶兔子了,要不是被
老奴撞見,顧小娘子恐怕還要吃虧呢。”
養娘不認識鄧惜歡,隻當是個京師浪蕩子。畢竟京師內的浪蕩紈絝子數不勝數,出門逛個街都能碰到一群皇家廢物。
“元初?她現在怎麼樣了?”蘇細掩住喉嚨裡的哭腔。
養娘沒注意到蘇細的異常,隻得意笑道:“老奴給顧小娘子做了個紅燒兔兒哄好了,如今正睡著呢。”
“哦。”蘇細神色蔫蔫,眼睛還
紅紅的。她借著夜色,往屋子裡躲,“養娘,我累了,要歇息了。”
“那娘子早些歇息。”
蘇細躺在榻上,閉著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她坐起來,抓起那隻眯眯眼醜娃娃,狠狠戳了一通,這才心情稍爽利的重新躺下去。
……
翌日,京師內已傳遍,昨夜花樓一場火,後院燒出來十八具白骨,皆是女屍。
蘇細聽到這個消息時,下意識往書房的方向看去。
昨夜,在男人長久的沉默中,蘇細推開人,硬生生從一人行的窄巷裡擠了過去,然後七拐八拐的在巷子裡亂走。
男人一直跟在她身後,指導著她往哪邊走。
蘇細心中怒氣,顧韞章讓她往左邊走,她偏要往右邊走,然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出了巷子。
站在繁華的夜市下,蘇細戴著帷帽的臉浸潤在皎白月色之中,她想,這個男人果然是十分了解她,可她真的一點都不了解他。
果然一切都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
小娘子將自己埋在綢被裡,聽到開門聲,語氣蔫蔫道:“養娘,我說過不吃了。”
“你一日未用食了。”一道清冷的男聲響起,蘇細拽著綢被的手一頓,猛地起身瞪向來人,然後將床榻上的東西朝他扔過去。
有什麼扔什麼。
顧韞章就站在那裡,任由蘇細砸。
幸好床榻上的都是些軟物,什麼枕頭,娃娃,團扇,蜜棗,紅豆糕之類。
終於扔完了,顧韞章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被沾上的糕點屑,敲著盲杖,走到蘇細麵前。
小娘子紅著眼,怒氣衝衝地瞪他,“你還來做什麼?我不想看到你!”話罷,蘇細便裹著綢被重新卷了進去。
身邊傳來OO@@的聲音。
蘇細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一熱,就被人從後麵給抱住了。
“還在生氣?”男人貼著她,說話時熱氣拂過她的麵頰,蘇細忍不住麵頰一熱,然後一頓掙紮。不過除了將自己熱出一身汗來,依舊被男人禁錮在懷裡。
“娘子,不是我做的。”顧韞章伸手將蘇細的臉掰過來,麵色極其認真的重複道:“不是我做的。”
“那你身上……”
“我是得到消息去救人的。”顧韞章的手撫過蘇細那張被綢被捂出一身香汗的臉。
蘇細眼尖的看到他手背上的燒傷,眼眶立時又紅了。
“沒事,已經上過藥了。”顧韞章話罷,將手往後藏。
蘇細蜷縮著指尖,勾住他的手指,問,“那十八具白骨是怎麼回事?”
顧韞章的麵色有些冷,他道:“這就要問錦衣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