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一處窄小院內豎著好幾根新杆子, 素彎和唱星正在拆洗被褥。
“素彎姐姐,你知道嗎?顧大學士升任次輔的消息都傳遍咱們京師城了。我今日一早上門買菜,故意從顧府門前路過, 瞧見那說親的媒婆都要將顧府的門檻給踏平了。”
唱星噘著嘴, 一臉憤憤,用力扯著手裡的錦被,為蘇細抱不平。
唱星雖失了姐姐,但年紀還小, 性子不穩。隨了蘇細這麼長日子,性子也漸漸開朗了起來。
素彎伸手抵唇, 示意唱星小聲些, 卻不想剛剛“噓”出一聲,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
素彎立刻轉身, 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蘇細。她慌張搖頭, 使勁在背後朝唱星打手勢, 並道:“沒, 我們什麼都沒說。”
唱星也趕緊道:“娘子聽錯了吧。”
蘇細轉頭看向正在扯被褥的瘋丫頭, “你說。”
瘋丫頭跟著蘇細待了一個多月, 已經能聽懂大部分大明話並且說出來了。
瘋丫頭把頭埋在錦被裡, 用力吐出六個字, 雖然字不多,但字字都在重點上。“顧大,靴士,次輔。”
蘇細迅速組織並理解。
顧韞章升任次輔了?
蘇細麵露訝異。她一直都知道顧韞章是個有城府的人, 從他下第一步棋開始,整個朝堂, 整個大明,甚至整個天下都在他的棋盤裡。
但蘇細沒想到,顧韞章的升任速度會這麼快。
短短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就從一個侍讀變成了次輔。要知道蘇苟可是跟著聖人混了二十多年才堪堪擔任首輔之職。
而原來的方次輔也是拚死拚活乾了幾十年的大學士,再靠著自身門第和衛國公府的拉拔才升任次輔一職。
雖然這位方次輔沒做幾天就被聖人給降職了,但這也可從側麵說明顧韞章升職速度的恐怖。
想到這裡,蘇細抬頭,看到素彎和唱星擔憂又愧疚的眼神,勾唇一笑道:“你們不必顧忌什麼,若真顧忌上了,那還真以為我與他有什麼了。”
這夫妻都做過了,還能沒彆的?
不過這些話素彎和唱星自然是不敢說的。尤其是素彎,她自小跟蘇細一道長大,最是清楚自家娘子的性子。
娘子是個倔強的,臉上表現的越淡然,心裡念的就越緊。
“今日天氣著實不錯,聽說萬三蹄新出的醬肘子是極好吃的。胡蘿卜,過來,帶你去吃醬肘子。”
蘇細將瘋丫頭招過來,牽著她的手,戴上帷帽就準備出門。卻不想瘋丫頭站在那裡沒動,直盯著蘇細的帷帽看。
蘇細愣了愣,然後笑著讓素彎也給瘋丫頭拿了一頂帷帽,並調笑道:“你這個小丫頭,小小年紀的居然還想著要戴帷帽。”
瘋丫頭戴好帷帽,也不用蘇細牽著了,徑直自個兒就出去了。
外頭天氣晴好,冷陽如柱。
因著家中財務狀況十分緊張,所以蘇細和瘋丫頭是步行到萬三蹄的。
萬三蹄是專門做醬肘子的一家陳年老字號。他們家隻賣肘子,不過有多種口味可供選擇,蘇細今次是特地來嘗嘗新口味的。
蹄子可外帶,也可坐堂吃。
蘇細在二樓要了間包廂坐進去,一邊等醬肘子一邊看瘋丫頭坐在她對麵啃胡蘿卜。
“少吃點胡蘿卜,過會子醬肘子就吃不下了。”蘇細看著這不知道福氣的瘋丫頭,低低歎息一聲。
胡蘿卜哪裡有醬肘子好吃呀。
正想著,蘇細眼角一瞥,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顧先生啊,不是我吹,老婆子我這裡的美人可多的數不清呀。那權貴之家的大家閨秀有,商賈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也有,您在京師是再找不到我這樣的媒婆了。”
蘇細端著茶碗的手一頓,她偏了偏頭,想聽的更清楚些,但因著這樓裡實在是吵鬨,所以她除了先頭那一句,便什麼都聽不見了。
蘇細抿唇,小心翼翼地推開身下的椅子,挨著身躲到一扇素娟屏風後。
萬三蹄是個老牌子,樓房也比較老舊。
蘇細她點的雖說是包廂,但每個包廂之間卻隻用了一道素絹屏風隔著。故此,蘇細隻需探出頭,便能看到坐在對麵的是誰了。不過她沒看,隻稍稍靠近了些。
“我家娘子會不高興的。”一道清冷男聲響起,是蘇細熟悉的嗓音。而且就算是化成灰她都認識。
那媒婆立時便笑了,“顧先生,這全京師都知道您和離了,您還用這理由搪塞我呢?”
蘇細蹲在那裡,啃著手指甲,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
“我……”
“來嘍,醬肘子來了!”
顧韞章的聲音被一道清亮的醬肘子聲打斷。
蘇細眼看到那端著醬肘子進來的店小二,氣得猛站起來,卻不想正撞到身邊的素絹屏風。
那素絹屏風又輕又薄,輕輕一撞就倒下了。
蘇細維持著自己半蹲的姿勢悄悄側頭朝顧韞章的方向看去,隻見男人一襲月白長袍,笑意盈盈地坐在那裡,正歪頭看她。對上她的視線後一收扇,擺出一副驚愕之相,“原來是蘇娘子。”
蘇細下意識伸手去摸帷帽,然後想起來方才一進隔間她就將帷帽褪了下來。
小娘子麵色漲紅,尷尬起身。
顧韞章站起來,與那端著醬肘子站在屋內的小二道:“你們家的素絹屏風不太穩。”
小二尚未開口,那邊聽說顧韞章來到店內的老板緊趕慢趕的過來,那跟醬汁肘子一樣的身材在如此冷冽的寒冬之日硬是出了一身熱汗。
“都是我的錯,讓娘子和顧先生受驚了。今日這頓我請了,不,往後隻要是顧先生和這位蘇娘子要吃萬三蹄的醬肘子,都由我請了。”
蘇細看一眼畢恭畢敬,一臉諂媚跟顧韞章說話的店老板,輕哼一聲,滿臉不屑,然後坐回桌前,恨恨地戳著那糯嘰嘰的醬肘子。
店老板與顧韞章說了一會子話,不敢打擾,趕緊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