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嫌。”
顧北川看了許多彙款單存根,臉上凝重了起來,“這就是二叔寄過來?真叫你猜中了。”
他一直以為大哥津貼被二叔一家給吞了,這些婦人間伎倆他從來沒想過,還會有這麼多彎彎道道,怎能如此!
媳婦就憑著和小刀外婆幾句對話,就猜到了虞美琴在中間搗鬼。
薑晚算完了金額,說道:“我威脅他不敢不寄來,還親手寫了封信過來說明了原委。”
她把信給顧北川看,顧二叔信上說了當初虞美琴是瞞著顧衛國,私下裡跟他達成了協議。
“明天顧衛國看到信和單據,我看他有什麼臉不還錢。”
***
第二天天沒亮,丁嬸子就過來看孩子,“你們趕路要緊,孩子彆往我家送了,讓他們再睡會,我就在你家看。”
薑晚看到還在熟睡中孩子,說道:“行,辛苦嬸子了。”
坐了幾個小時車,到了雲城家屬大院,顧北川出示了證件,很順利就進去了。
進了家屬院,薑晚帶著顧北川走了幾道彎,指著一棟三層紅磚房子說道:“那就是顧衛國家。”
顧北川表情凝重,攢著拳頭脊背繃筆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
“我有好多年沒見到顧衛國了。”
那個男人,是他父親,他卻沒有一天感受到過父親關愛,他是被兩個哥哥帶大。
哥哥們在前線沒有回得來,他回來了,給三個孩子做了父親,他做了父親才知道,原來當一個好父親也不是很難。
顧衛國他根本就沒有心,他心全給了他跟虞美琴孩子。
薑晚有點擔心他,“想見嗎?不想見也沒事。”
顧北川眼神堅定,“見見吧,了斷一下,我以後都不想再來這裡了。”
薑晚心裡一陣心疼,去牽他手,“好,那我們一起去。”
顧衛國在電話裡聽說顧北川也來,他親自開門,看到幾年未見小兒子愈發沉穩乾練,臉上終於有了吃驚表情。
記得那年小兒子走時候才二十不到,臉上尚有青澀,才幾年時間,小兒子經曆了些什麼?磨礪跟一把出鞘利劍,遠不是他這個已經退休老頭子能彈壓住。
他覺得他到底是顧北川父親,做兒子不能不尊敬,天下無不是父母,他確實有點偏心,可是世上又哪有一碗水端平父母呢?
顧衛國背著手轉身,冷哼一聲,“老三你現在出息了,我還以為你不來呢?”
出息到都能施壓讓他老子內退,可不是出息了。
顧北川沒想到顧衛國上來就質問,他憑什麼質問,兩個哥哥都死了他就一點都不自責?不傷心?
是了,死那兩個不是顧衛國從小帶大孩子,沒什麼感情吧?
顧北川涼涼一笑,“是挺出息,我要不拚命掙到今天這個位置,有了跟你抗衡實力,你會把我媽嫁妝還給我嗎?”
顧衛國白了臉,恨不得動家法給顧北川揍一頓,掂量了一下他已經打不過這個兒子了,動起手來不定誰吃虧呢。
他說道:“現在家裡你是最大兒子了,我退了休,下麵幾個弟弟妹妹都要靠你提攜,彆忘了你們都姓顧,家族一起興旺才能長盛不衰,這個道理我想你能明白,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顧北川被氣笑了,他是跟虞美琴呆太久,連腦子都生鏽了嗎?活該在副職上一直沒有升上去。
他是真老了,還異想天開。
“幾年不見你當我還是當初那個被你拋棄兒子?”
“顧衛國,你應該慶幸我不像你那樣狼心狗肺,我還有底線和良知,我不給你跟虞美琴生子女踩上幾腳就不錯了,你還指望我去提攜他們?”
真真是可笑,誰給他臉呢?
顧衛國震驚了,“你怎麼跟你老子說話,這要放在十年前,我給你腿都抽斷。”
顧北川:“可惜,現在已經是十年後,你想抽,就抽你跟虞美琴兒子,彆在我這裡找存在感,我今天來是要我媽嫁妝,不是來聽你教訓。”
顧衛國顫抖不行,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顧北川說對,他已經拿這個翅膀硬了兒子無可奈何了。
***
薑晚神煩顧衛國,“行了你彆拖延時間,開地下室吧,我們要搬東西。”
顧北川今天借了個車,隔壁趙師長還指派了兩個警衛員來幫他們搬東西。
顧衛國給地下室鑰匙拍在薑晚麵前,氣坐在沙發上不吭聲,他現在沒有任何理由和能力,阻止兒子搬走這些東西。
薑晚對著上次詳細記錄單子,下去再次清點了下,跟顧北川點點頭。
“顧衛國還算老實,沒在這些東西上動手腳。”
顧北川輕輕頜首,“那就搬吧。”
這裡麵,都是他母親遺物,要不是這幾年拚了命在前線掙軍功,顧衛國今天絕對不會輕易將母親嫁妝還給他。
他在心裡輕輕說道:“媽,我也不是那麼沒用,我帶你回家。”
搬完了地下室東西,顧衛國看薑晚還杵在客廳不走,氣大吼,“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還等著我留你吃飯?”
薑晚冷臉提醒他,“這就完了?顧衛國你故意裝傻?還有三套房子鑰匙和房契呢?拿不到你以為我會走?”
顧衛國氣焰一下子就下去了,“這個真不是我不給你,鑰匙一直是美琴收著,她病了在住院,記不起來鑰匙和房契收在哪了,等她病好了再找給你,我們又不是要貪你房子,我們有房子住。”
就是美琴情況不太好,顧衛國一跟她提房子房契和鑰匙,她就渾身抽搐、乾嘔、甚至神誌不清,不得已送到醫院去了。
他知道美琴這次受委屈和打擊太大了,他不想現在接著去刺激她,至少等她病情好一點再說。
“房子在那裡又跑不掉,你就不能再等兩天?”
“不能!一天一秒我都不能等。”
薑晚果斷拒絕,這肯定是虞美琴裝病想混過去,上回來她還活蹦亂跳,才一個多月身體就不行了。
嗬,誰信啊。
“我現在就去醫院找虞美琴要房契鑰匙,你看你要不要一起去,不然,我怕我會給你小老婆氣死,你都見不上她最後一麵了。”
***
虞美琴真在醫院裡,薑晚瞧著她精神還好,可能是故意不吃飯吧,顯得沒什麼精神。
薑晚才走到門口,虞美琴見到她就跟見到鬼一樣,立刻揪著查房醫生不放。
“醫生,我頭暈腦脹,門口那個女人是個母老虎、潑辣貨,來跟我吵架,你怎麼能讓她來醫院打擾病人呢?我,我喘不過氣來。”
主治醫生五十多歲,是個很刻板嚴謹主任,他耐著性子本著醫生職業道德,實事求是。
“這位同誌你不要小題大做,我們給你做了全身檢查,你除了有點低血糖之外,身體上沒有任何毛病,你占著我們一個床位,那外邊排隊等著住院做手術都急死了,我看你現在就可以出院,把床位給有需要人騰出來。”
虞美琴直接躺倒在病床上,氣若遊絲,“我真起不來,動不了。”
顧北川看咬牙,“晚晚,你看我現在給她拖出去成嗎?主任都說了要把病床讓給有需要人。”
她怎麼那麼能裝呢?在醫生麵前裝病不覺得害臊嗎?
薑晚笑笑,“不急,她膈應我,我就不能膈應她嗎?我最喜歡對付這樣愛裝又要臉人,她氣到跳腳又無可奈何時候,我最開心。”
她上輩子在戰地見多了保家衛國軍人流血犧牲,深深欽佩這些可歌可敬戰士們,彆不說,心境和看待事物格局早就不是虞美琴這樣隻會耍小聰明白蓮花能比。
薑晚走上前,問主任醫生,“胡主任,我想問一下,我後婆婆這身體,會因為激動、生氣、過激反應心跳驟停死掉嗎?”
胡主任說:“虞同誌很會養生保養,而且她又沒有心臟病,除非她親兒子親丈夫死了,這樣劇烈打擊下有可能昏厥,但這裡是醫院,就是心臟驟停我也能給她搶救回來。”
“您真是醫術高明。”
薑晚微微鞠躬,“胡主任您忙,我們家有點家事要處理,如果有需要急救,我們會馬上按鈴。”
看,連主任醫生都說了,虞美琴死不掉呢,這在醫院,沒人需要給她負責。
胡主任被虞美琴糾纏不得脫身,正巴不得馬上走,“行,這裡是病房,你們注意不要鬨出太大動靜,影響到隔壁病房病人休息。
他早都看不慣白占著醫療資源不肯走虞同誌,外麵多少人等著一張病床救命呢,她倒好無病裝病白住了三天。
薑晚在醫生出去後給病房門一關,這裡是單人病房,屋裡隻有四個人,她和顧北川,虞美琴和顧衛國。
她拖了張看護椅坐下,病床上虞美琴抖了抖,大夏天她還是裹上了被單子,覺得這樣會安全一點。
薑晚說道:“虞美琴,咱倆都是知根知底人,我知道你是個會裝又沒什麼用白蓮,你也知道我是個不達目不罷休潑婦,你能依靠丈夫已經退休了,而我男人正是年輕有為時候,怎麼算,你都鬥不過我。”
她笑笑,“所以,你就彆掙紮了,咱們倆把賬算清楚,你看呢?”
虞美琴目光躲閃,“算什麼賬?嫁妝你不是搬走了嗎?”
薑晚說道:“你這記性可不好啊,我婆婆三套陪嫁房子,我可打聽過了,雲市你租出去了十年之久,雲市七八十平方房子,房租基本也就在五塊錢一個月,可是我婆婆是五進大院子,拉個平均我就算你十五塊一個月吧,一年一百八十塊,十年一千八,這個錢一分不少你得吐出來。”
虞美琴原本躺著,一下子坐起來,薑晚還想跟她算房租?就是不給她又能怎麼樣?
“你怎麼不去搶呢,這錢早就花掉了,沒有了!”
“沒有了?”薑晚眼風掃過去,“那是你事,花時候再爽,現在也得還。”
“你不給我也不怕,聽說你兒子在市委上班對吧?我就去市委找你兒子還。”
虞美琴怒目而視,小賤人還敢威脅她。
“你敢!”
薑晚一臉平淡,“你試試,理虧是你,所以現在是你鬨不起,要麼還錢,要麼我給你兒子工作鬨沒掉,我沒什麼耐心,你趕緊選。”
雲市房子租出去事情虞美琴已經跟顧衛國坦白過了,虞美琴有一堆理由,家裡人口多、還要補貼給小顧村老二一家,一個月十五也是錢,不能白空著房子,她那是勤儉持家。
顧衛國說了她幾句就沒再責怪,這錢他已經準備好了,他不想讓妻子受老三兩口子羞辱。
“行了行了,不就一千八百塊嗎?我給就是了。”
***
三套房子鑰匙、房契,還有顧衛國取回來一千八百塊錢,薑晚當麵點清。
虞美琴這回是真喘不上氣了,“小賤人你夠了,拿了錢拿了房你給我滾!”
薑晚先給這一千八收好,說道:“錢還沒有拿夠,你欠我們,可不單單是這一千八百塊房租。”
顧衛國今天早就已經被薑晚給磋磨神經衰弱,還有什麼錢?這女人還要整什麼幺蛾子?
“還有什麼錢?”
“顧北川大哥六年津貼。”
老大工資?顧衛國傻眼了,怎麼就扯到老大工資上了,據他所知老大津貼都寄回老家養孩子去了。
“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不是都寄回小顧村了嗎?你為什麼要找我們要!”
薑晚看看虞美琴,對上那個女人驚恐眼睛,說道:“那就要問問你小老婆了。”
她從包裡拿出顧二叔寄過來彙款單存根丟到顧衛國麵前。
“你自己看看,這七十二張彙款單是怎麼回事?你要是看不明白,這裡還有你好弟弟親自寫信,就彆讓我讀了,我怕你心臟受不了。”
顧衛國抖抖索索給彙款單一張一張拾起來看,再加上親弟弟寫那封解釋信,他還有什麼不明白。
他以為賢惠小妻子,從老大媳婦死後,就跟顧衛民、他親弟弟協商好了,吞了老大津貼。
為什麼會這樣?
顧衛國手背抵住嘴唇猛烈咳嗽,虞美琴從病床上爬過來給他拍背,“老顧,你怎麼樣了?”
顧衛國一把揮開她伸過來手,目眥欲裂,“美琴,你怎麼能這樣?我一年可有兩千多工資,還不夠用嗎?”
他是偏心,可是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兒子津貼,他打定主意不用三個兒子養老,他覺得他和兒子們之間,可以算上兩不相欠。
可是現在呢?被妻子和親弟弟合起夥來狠狠打了臉。
“怎麼可能夠用。”虞美琴哭道:“你不當家不知道,家裡孩子多開銷大。”
“不可能!”顧衛國還是了解物價,“我每個月兩百多工資,你就是養十個孩子都夠了,你為什麼還想著法子要老大津貼?你良心不會過意不去嗎?”
他拿著那疊彙款單質問起來,“老大這些錢哪裡去了?我們隻有一兒三女,你是怎麼花掉這麼多錢?”
薑晚真是要笑出來了,顧衛國還好意思說人家沒有良心,他自己才是良心被狗吃了。
這兩口子真是有意思。
她說道:“養你們家自己孩子是花不掉這麼多錢,可是她要養不單單是你們一家呀,再加她老虞家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們,那可就不夠了。”
“虞燈芯去勞改前說過一句話,我學給你聽,她說她好姐姐憑一己之力,給老虞家一大家子沾親帶故親戚們,全都拉扯成城裡人,這話你細品品,你那點工資哪夠她霍霍呢!”
薑晚接著再次扔出去一張清算好單子,“我已經幫你們算好了,大哥津貼,被虞美琴吞掉一共是四千八百七十二塊,麻煩你們一分不少給我還回來,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顧衛國差點都咳出了血,手指著虞美琴都說不出話來,這些年他就跟聾了盲了一樣,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出來。
還有顧衛民,親弟弟啊,為什麼要跟著一起騙他?
薑晚覺得虞美琴絕對不會心梗,顧衛國這情況搞不好要按鈴叫急救。
不過她一點都不同情這個頭發半百糊塗了半輩子男人。
“顧衛國,你一直都覺得虞美琴最善良、最溫柔、最體貼,是你心目中最完美小妻子,現在,你發現你喜歡她那些品質都是她裝出來,還一裝就是二十多年,我就問問你,你以後還能心無芥蒂跟她一起生活嗎?”
“被你曾經最疼愛、最信任人欺騙、背叛,你現在心裡是不是很酸爽、很想抽自己幾耳光呢?”
“可惜,一切都遲了,現在還錢吧,剩下日子裡,你就一個人後悔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