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算是問到時故心坎裡了,他從來沒看鬱詹如此順眼過,聞言立刻抬起了頭,一雙極黑的眸子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
接觸過時故的都知道,他是個極其封閉自我的人,有時候甚至像個沒有感情的傀儡,因此偶爾的情緒泄漏,便顯得格外生動,像是一副冰冷的畫,忽然帶上了溫度。
鬱詹端茶的動作慢了一拍。
不過隻是一瞬,下一刻,鬱詹招了招手,喚來了店小二,隨後又看向時故。
“想吃什麼?我請。”
周圍暗戳戳偷聽二人對話的弟子們頓時瞪大了眼。
妖族的食物,他們也敢吃?
事實證明,他們真敢。
由於時故點菜過於慢吞吞,點菜的任務最終還是落到了鬱詹身上。
看著滿滿當當的一大桌,時故有些發愣。
鬱詹顯然是不會大度到請所有人一起吃飯,況且就算真請,其餘人也不見得敢吃,也就是說,這些菜都是點給時故的。
可這個量,明明不是兩個人能吃得了的。
“你怎麼……”他向鬱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鬱詹隻一副老子樂意的拽樣,衝他揚了揚下巴:“你敞開了吃就是。”
於是很快,桌上傳來了碗筷碰撞的聲音。
時故倒是完全不擔心飯菜會不會有什麼問題,若是真有,昨日晚膳之時他們就已經出事,何至於拖到現在。
而且彆說,這蜘蛛精開的黑店味道還真不錯。
隻是吃著吃著,麵前的菜盤忽然晃了一下,險些掉落在地,幸好鬱詹及時伸手,將盤子險而又險地推了回去。
時故夾菜的手一頓。
“你也發現了?”鬱詹挑了挑眉。
時故略有些遲疑地點頭。
見狀,鬱詹勾唇一笑:“倒也不笨。”
時故難得被誇,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抿完之後又覺得不對,明明自己才是師父,哪有徒弟誇獎師父的道理?
還在偷聽的弟子們聽到這裡精神一振,趕忙豎起了耳朵,然而這兩位就跟打啞謎似的,說完了這句就再也沒有了後續。
其實時故也不太確定自己的猜測,但他能隱約感覺到,這個陣法的觸發應該與砸碎東西有關。
例如昨晚回房之時,他明明沒有碰到花瓶,花瓶卻無緣無故掉落,還有昨夜,那位不幸遇難的童子也是打碎了個什麼東西,而後不久便出了事。
剛剛也是,他很確定自己沒有碰到盤子,盤子卻自己往外滑落。
可是為什麼打碎盤子會和陣法有關?
時故想了半晌,沒想通。
想不通那便不想,時故很快選擇了放棄,畢竟此時此刻,麵前的飯菜才是對他而言最大的吸引力。
鬱詹靜靜看著。
桌上的食物以一種緩慢而均勻地速度持續不停地減少。
一、二……
鬱詹在心中默數。
數到五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五個人的飯量。
“你平時都吃不飽,為什麼不說?”
時故拿著手帕擦嘴的動作一頓。
“想要什麼東西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你不說,沒人知道你想要。”
時故抬頭,對上鬱詹的眼。
他看不懂這樣的眼神,但這眼神讓他感到熟悉。
那是和負責監管他的院長一樣的眼神,充滿侵占和掠奪。
時故有些害怕這樣的眼神。
想要的東西……要自己爭取?
可是時故長這麼大,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想要”,又何談“爭取”?
鬱詹看不見的桌麵之下,時故無意識地將拳頭握得很緊。
鬱詹又敲敲飯菜:“還吃嗎?”
時故猶豫了一下,默默再次伸出了筷子。
“客官裡麵請!”
這時,不知疲倦般一直勞動的店小二忽然出聲,在場眾人皆是一愣。
又是哪個倒黴蛋掉進了妖怪窩?
“小二!上酒!”
人未現,聲先至,循著聲音望去,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個壯碩的身影。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壯漢,拎著酒壺,哼著小調,衣著有些破舊,但尚算乾淨,論身高和鬱詹有得一拚,隻是體型要寬上一圈,可以說是時故見過的人裡麵除袁策外最壯實的。
這人穿著鬥笠,看不清臉,隻能聽得他聲音渾厚,略帶點漫不經心,還沒走近,就揚聲道:“要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