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奶奶從外麵回來時,就看見客廳地上擺滿了許多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孫子則坐在地上,拿著工具對著這些她看不懂的東西擰擰拆拆的。
樓奶奶沒說什麼,收拾收拾就進廚房做晚飯去了。
一直到晚上快睡覺前,樓奶奶才看出來孫子是在做什麼。
他弄了把吉他出來。
因為常年在工地乾活,手指有些粗笨,可指骨修長,笨拙的撥動吉他弦,傾瀉而出的是讓樓奶奶完全陌生的音符。
對於生活中從來親耳聽見過現場音樂的人來說,哪怕這幾個音符簡單粗陋又散碎,帶來的震撼,卻是其他人難以想象的。
樓奶奶久久回不過神來,站在那裡直到被樓嵐出聲提醒才驚醒。
“晚上冷,奶奶你先去睡吧。”
“哦哦,好,好。”樓奶奶轉身,往客廳一角的床上走去。
等躺下了,聽見旁邊輕輕的弦聲,樓奶奶還是閉不上眼,就側躺著拉開床簾一角,安靜地看著孫子擺弄那把對她來說分外陌生的吉他。
家裡本身就是一室一廳的格局,臥房裡燈光暗淡,隻有客廳稍微亮堂些。急著弄好道具早點出門掙錢,樓嵐不得不在客廳熬夜組裝吉他。
一兩百塊錢肯定是買不到好吉他的,哪怕是鹹魚上,所以樓嵐選擇的是買了兩把都有缺陷,卻恰好可以互補的同一個老牌子吉他,自己動手拆開組裝。
手指粗糙,會影響撥弦。
弄好吉他後,睡覺前樓嵐用白醋兌熱水,泡軟了手上的老繭死皮,然後找到梅麗給老太太買的護手霜,厚厚塗上一層,再戴上一次性塑料手套睡覺。
好在原主出事後在家養了一年多,手上硬邦邦的繭子已經漸漸軟化退去,樓嵐估摸著多保養保養,很快就應該能養好。
第二天樓嵐繼續呆在家裡弄小音響。
同理,為了省錢,小音響體積雖小,樓嵐買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卻更多,一直弄到天黑,才算是弄好。
小音響是便攜的那種,隨便往腰上一掛,搭上配套的麥,音質不錯,也不會像街上一般賣唱(慘)的那種大音響嘈雜刺耳。
自從聽了吉他的聲音後,樓奶奶就再沒阻止過孫子上街頭賣唱的想法,隻是好好打理家裡,每天上午下午再出去轉幾趟撿撿垃圾,做做小孩兒的棉衣繈褓布鞋之類的。
現在許多人都覺得小孩兒皮膚嬌嫩,還是要穿老一輩手工做出來的布鞋棉衣才更妥當,因此像是樓奶奶做的這些東西,要拿出去賣,價格可不低。
比如說那麼一雙巴掌大的虎頭布鞋,因為樓奶奶做工好,又是真正的一針一線親手做出來的,能賣到一百多塊錢。
可惜她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年輕人又沒人愛學這個,現在她也就是做來補貼補貼家用,談不上靠這個養家糊口。
做好了吉他跟小音響後,樓嵐又在家裡對著電腦學了一周左右。
從一開始隻能撥出零散的音符,到後麵能完整地彈奏出一首簡單的曲子,前後也才兩三天的功夫。
樓奶奶覺得是自家孫子聰明,有天賦,有空的時候就喜歡站在旁邊聽。
樓嵐好笑,隻說吉他本身就是樂器裡最簡單的。
當然,這隻是不學精的前提下。要想學精,吉他的難度還是有的。
半個月後。
北城區的商業中心大廈附近,一條臨近湖心公園的步行街邊上,蒼勁的老鬆樹下,一個身穿白色襯衣黑色長褲,懷裡抱一把古樸吉他的男人坐在一張簡單的金屬折疊凳子上。
男人剪一頭散碎的短發,一雙劍眉被劉海掩去鋒芒,多了幾分柔軟。
星辰般的眼眸慵懶地半垂著,細長卻不夠卷翹的睫毛搭下,讓他的眼神越發迷離莫測。
挺拔的鼻梁下,過分紅潤的唇色透出一絲病態,襯著他蒼白乾淨的麵容,顯得格外憂鬱。
他一腳踩地,一腳輕輕蹬在折疊凳橫梯上,唇邊支著個黑色藍牙麥,不夠細膩卻足夠蒼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一串音符就灑落在這個角落,瞬間便悠遠了周遭的熱鬨,恬淡了這片空氣。
“夜風凜凜獨回望舊事前塵,是以往的我充滿怒憤。誣告與指責,積壓著滿肚氣不憤,對謠言反應甚為著緊。受了教訓,得了書經的指引,現已看得透不再自困......”「注」
沙啞低沉的歌聲,慵懶中帶著追憶往昔的透徹,乾淨澄澈的吉他音點綴,演繹出彆樣的大夢初醒。
這般歌聲落入耳中,讓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有老人回首往事,有中年人追憶青春,也有年輕人被這恍如聆聽長輩感悟的歌聲吸引得停下匆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