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你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因為真的死了人,新人小唐哆哆嗦嗦,回答的時候牙齒還在打磕:“聽、聽見了,開、開門聲。”
東哥手指間夾了根香煙,猛吸一口,眉頭緊皺:“還有嗎?”
當時在黑暗中與他對視的就是小唐,東哥知道。
小唐點頭:“有、有人說話,可聽不清。”
張開嘴,讓煙慢慢漏出來,東哥點頭:“看來這樣才是安全的。”
其實這個推論結果並不可靠,因為誰也說不清“龍雲”死前到底聽到這兩種聲音沒有。
東哥這麼說,隻不過是隨意安撫剩下的人。
第一晚就死了人,還是有通關經驗,手裡很大可能握有道具的老人,彆說幾個新人了,就連教練跟東哥,心裡也不是不慌。
其他人還在討論後怕的時候,歪嘴王就已經圍著屍體打轉:“現在要怎麼搞?偷偷埋了還是就擱這兒?”
東哥瞥了他一眼,“不用管,待會兒就會刷新。”
歪嘴王來了興致:“屍體都能刷新,那是不是死了其實也不是真死?跟網遊一樣一樣的。”
教練有些煩他,粗聲粗氣道:“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歪嘴王嗬嗬笑,眉眼間帶著不正經,眼珠子一轉,就偷著股冒壞水兒的意思。
兆薇跟張佳更膽怯了,吃過早飯後死活不敢出去村裡閒逛找線索。
“我那個來了,肚子痛,想在這邊抓緊時間休息一下,東哥,教練,不好意思啊。”
“我、我害怕,真的死人了嗚嗚嗚......”
東哥跟教練對視一眼,沒再管兩人。
這兩人打的主意,他們怎麼可能不清楚?
不過是想要白得好處,擎等著他們在外麵出生入死找線索過關。
這想法太天真了,誰規定他們找到線索後必須跟其他人分享?
到了這鬼地方,能自保就已經夠艱難了,誰也不可能爛好心。
當然,可能也有爛好心的,不過基本上早就死絕了。
目送東哥等人背著包離開院子,去外麵“看風景”,葉箬收拾碗筷端去廚房。
村長坐在院子籬笆邊的木樁上吧嗒吧嗒抽葉子煙。
等葉箬洗完了端著水出去倒時,村長抬起眼皮子,淡淡注視著葉箬:“聽說你帶著對象回來見我,怎麼沒把人帶回來?”
葉箬往陽溝裡倒水的動作一頓,捏著瓷盆的手指緊了緊,麵上曬然一笑,抬眸道:“就談著,還沒到那程度。”
村長哦了一聲,吧嗒吧嗒又繼續抽煙。
等葉箬轉身再要進廚房忙活時,身後傳來老人特有的沙啞粗嘎聲:“明天帶回來吧,我看看。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定下了。”
跟村裡人結了婚,不管來的是活人還是死人,都會變得跟他們沒區彆。
村長並不在意葉箬藏的人是誰,他隻要一個結果。
葉箬轉身,定定看著他。
村長如泥塑的雕像,除了嘴角一縷縷往外冒煙,臉上每一條褶皺沒一塊透著死氣的老人斑,就連眼睛都木然得毫無神采。
“知道了。”葉箬輕飄飄回了一句,回身重新融入廚房的昏暗中。
東哥等人在惹惱村民丟下一具同伴屍體後倉惶逃走,下午趁著村長爺孫倆不在家時將樓房翻了個遍,終於讓歪嘴王在一處縫隙裡找到了一本經年腐蝕變得枯黃破損的日記本。
日記本上字跡稚嫩,一看就知道應該是村長家某人小時候寫的。
署名是嶽墨,內容中有提到妹妹小紅,於是推斷出村長應該還有個大孫子,隻是不知去了哪裡。
隨後又驚險萬分地在豬圈那邊找到了一個掩藏在青石板下的骨灰罐子,在那裡遭遇了變異的家畜怪物,死了兩個人才打住......
其他人經曆恐怖大逃亡的時候,樓嵐在老宅裡跟葉箬閒聊,好奇地想要探索這個神奇世界。
除了第一天,葉箬再沒過來,隻是在某一次中午過來送了趟食物水源,告訴樓嵐這次進來的黑環地圖應該會提前結束。
至於是怎麼個提前結束法,葉箬沒說,樓嵐也沒記得問。
直到第五天大概淩晨五點時,睡夢中的樓嵐被一陣驚心動魄的怪叫驚醒,睜開眼翻身走到破損窗戶前往外張望,隻看見村子方向一片烈火衝天。
樓嵐一驚,來回焦急踱步,滿腦子問號。
村裡發生了什麼?火是怎麼回事?會傷到葉姐嗎?我現在要不要出去找她?會不會幫忙不成反而拖累了她?
這時候外麵刮起了風,呼嘯的風聲伴隨著烈火焚燒的聲響,襯得怪叫聲越發詭異驚心。
片刻後,想到車禍後爆炸現場的照片,樓嵐閉眼深吸一口氣,丟下重重顧慮,跑至殘垣初單手一撐,身姿輕靈一躍而出,目光堅毅地往火光中迅速跑去。
葉箬安頓他的老宅處於村莊的邊沿僻靜處,其他村民屋舍也並非擠擠挨挨地紮堆。可怪就怪在,這些村民的房子好像有某種奇妙的聯係,一處點燃了,其他屋舍也紛紛燃燒起來。
樓嵐無暇他顧,隻迅速辨清方向,朝葉姐說過的村長家跑去。
一路上看見有村民屋舍燃著熊熊大火,其中有火人掙紮翻滾著。
明明大門敞開,卻沒有一個人往外麵衝,仿佛被某種神秘規則困死在裡麵。
耳畔是淒厲鬼哭,樓嵐有內功傍身,卻依舊因為心臟劇烈跳動產生了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隻要想到葉姐也可能像這些村民一樣被困在屋舍中再次遭受烈火焚燒的痛苦,樓嵐眼中血絲迸現,腳下速度越發迅疾,宛如足下踏風。
村長家如今的狀況,也確實不妙。
熊熊燃燒的屋舍前,完全鬼體化的老嶽呼哧呼哧喘著粗氣,綠黑色的涎液從撕裂到耳根的嘴角滴落,一雙渾濁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一身血衣的葉箬:“為什麼?”
臉上如破碎瓷胎列出血痕的葉箬一聲不吭,隻是緊縮防備,大腦中瘋狂運算著目前的一切。
沒能等到葉箬的回答,老嶽也不在意,哈了一聲,輕蔑地瞥她:“想吞噬我?天真。”
說罷,老嶽大嘴一張,頓時整個腦袋都像是打開了一般,對著不遠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東哥一吸。
東哥驚恐萬狀,想要掙紮逃跑,卻半點也動彈不得。
瞬息之間,東哥黑灰色半透明的靈魂脫體而出,被老嶽吸入口中吞吃了個乾淨,隻留下一具滿麵恐懼的屍體漸漸失去溫度。
得到了填補,老嶽身形陡然膨脹變大,背脊生出鋒利的骨刺,肩胛兩邊更是從皮肉中撕出兩條手臂來。
麵對明顯變強,越發可怕的老嶽,葉箬並沒有半點忐忑懼怕,反而緊繃的詭異俏臉上終於勾出一抹怪誕的冷笑。
老嶽直覺不對,卻已經為時晚矣。
察覺到體內亂躥失控的力量,老嶽瞬間明白過來,愈發狂怒,嘶啞低吼:“你背叛了神!”
樓嵐趕到時,第一眼就看見膨脹到一頭成年大象那般巨大的四臂怪物怒目圓睜地向身姿纖細單薄的葉姐撲殺而去。
顧不上多想,樓嵐足下發力,整個人如激射而出的利箭,抱住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葉姐就地一滾,勉強避開了怪物揮來的巨大巴掌,自己卻背上一痛,撕裂的巨痛帶隨著侵入骨髓的森寒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饒是意誌堅定如樓嵐,也忍不住泄出一聲痛呼悶吟,冷汗唰一下就滾了下來。
眼前開始炸開黑花,樓嵐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陷入無意識的昏迷狀態。
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暈過去的時候,強行咬牙撐住,樓嵐手臂卷著葉姐的腰肢,要把她帶到更安全的地方。
葉箬實在是被突發的這一幕驚住了。被他力量一帶,回過神來,反手抱住樓嵐,去查看他背上深可見骨,同時還纏繞著死亡黑氣的三道傷痕。
也不知那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明明冰可鎮痛,痛到極致也該有疼痛神經遲鈍作為自我保護機製。
可背上又痛又冷,根本一點也沒麻木緩解,這種難受的感覺還左突右衝,給樓嵐一種五臟六腑都要被撞破的錯覺。
樓嵐眼前發花耳朵陣陣嗡鳴,卻還記得要帶她走,背上太痛,影響了腰腿發力,可他手臂卻不停拖著她要帶她走。
老嶽作為百年厲鬼,又吞吃了數不儘的生魂,就算是葉箬硬挨上那一掌,也是要元氣大傷陷入數十年沉睡才能慢慢養好。
樓嵐不過是個普通人,如何受得住?
隻想著算計其他人鬼的葉箬從沒想過樓嵐會被卷進來,眼中血淚滑落而不自知,隻是顫抖著雙手儘力去吸納傷口中蠶食樓嵐生機的鬼氣。
剛才那一擊,已經是強弩之末。老嶽一撲之下收勢不足,轟然倒地。
轉動眼珠子,看見十幾步遠處抱在一起的男女,老嶽嘴角裂出滿是惡意的弧度:“哢,咳,原來,原來這就是我乖孫女的對象啊。哈,哈哈,我同意這門婚事了,你們現在,現在就做夫妻。”
轟隆一聲,天際響起一陣悶雷。
暴風驟雨驀然襲來,天際的銀河仿佛破開一道大口,整個世界被急促的雨簾籠罩著。
葉箬吸納完傷口中亂躥的鬼氣後,把意識已經起起伏伏陷入混沌狀態的樓嵐抱到旁邊院門避雨的門簷下,而後自己起身,一步步走到呼呼喘氣卻再也無法動彈的老嶽麵前。
哪怕是鬼,也有求生的本能。
即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在感受到她蹲在自己腦袋前時,老嶽還是忍不住心生懼意。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