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空中鷹發出一聲銳利尖嘯,平展雙翅驟然收攏,如利箭自高空急速下墜。
等到路過人聞聲望去,就見它已經叼著獵物重新拍翅騰飛而起。
大漠中一片黃沙,便是連草甸都沒幾簇。
按照往日勞作習性,此時分明應該是酉時日落收歸家之時,暮色也該當鋪展開來。可看看天邊距離大漠地平線還有不短距離的紅日,真叫人內心升起一陣疲倦的煩躁。
軲轆轆馬車聲伴隨著噅律律馬叫聲,成為了這片大漠如今唯一聲響。
放眼望去一整日都不變風景,更為人心添加幾分焦慮。
“公主,且用些水吧。”貼身宮女屏錦墊著袖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曬得發燙生疼的臉上壓了壓,沒有汗,也不敢直接擦。
踏上北上和親的路已經有一個來月了,此時正是春日裡頭,越往北,天氣其實越發清涼。
可抵不住大漠裡曬得人眼暈太陽,即便是不出汗,也渾身難受得緊,一身皮子也被曬傷了。
清雅公主稍稍撩開車簾,被外麵過分刺目的天光紮得眼疼。卻沒縮回去,而是眯著眼努力適應了一會兒,方才衝屏錦擺擺手,細聲言道:“暫且不渴,你也走了快一整日了,是上來歇歇吧。”
和親隊伍本身就有給宮女內侍等“陪嫁儀仗”用的車馬,可惜出了徽京後,便被送親的將軍尋了由頭一輛輛消減了。
至於理由,不過是馬車壞了,馬兒病了,諸如此類。
沒了馬車,跟著來的宮女內侍也漸漸有了“折損”,有些有門路或是足夠聰明的就在驛站裡“水土不服一病不起”,為不耽擱與漠北結親吉日,自然隻能把這些人原地安置。
至於其他,便陸陸續續或病死或失足陷入流沙,抑或是當了逃兵,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清雅有心保人,卻無行事。
幼年喪母,母親留下忠仆千辛萬苦才在那吃人的宮中保她長大,隻盼年歲到了,能隨著其他姐妹一起隨意找個人下嫁。
不管未來的婆家有多糟糕,能糟糕得過糜爛成風的宮廷嗎?
誰知便是這一點小小的希望也沒了。
擬好的駙馬被有母親庇佑十二妹妹半路截了,於是當齡且無親事在身六公主清雅便“脫穎而出”,被選為北上和親漠北公主。
自前朝覆滅諸侯分割已有二百餘年,曆經最多時候三十幾個國家裂疆而治,到如今,逐漸穩定為五國角逐。
清雅所在的梁國托了東西二麵險峻關卡地勢的福,得以休養生息三代帝王。
可惜休養得久了,原本的脫離戰亂泥淖,以左右逢源之策尋蓄之機的策略,演變成了一廢廢一窩。
富貴安逸,最是侵蝕人心。
想要扮豬吃老虎,誰知最後真把自己養成了肥美而又無禦敵豬。
北方有漠北,正當梁國舉國上下沉浸在“世桃源”富貴鄉裡時,竟是忽然出了個不得了人物,左爭右戰,一統漠北,而後揮軍南下,狠狠咬了梁國一口。
連失十六城的梁國醒了,卻再沒有脊梁骨支撐他們站起來。
所以他們選擇了卑躬屈膝,送公主來討好漠北。
漠北態度模棱,觀此前漠北王行事風,恐怕這場和親便是個笑話。
誰都知道在這個關頭被送來和親的公主,從被選那一刻起就注是一枚廢棋,抵達漠北後能夠速死已是萬幸,更可怕遭遇,實在叫人不敢想象。
思及此,饒是一向萬事不過心清雅也忍不住思緒飄飛。
想到她鬱鬱寡歡母後,想到滿門良將,卻落得“通敵叛國”祖家。
說來好笑,年被按叛國罪時,祖家通便是這漠北。
清雅想著,或許自己在死前能找到機會說一句話,把此事說與那窮凶極惡的漠北王聽。
轉念又一想,說了也不過徒增笑話,被笑人裡有自己祖一家,清雅便沒了這個想法。
屏錦自是拒了公主好意,笑著表示自己沒事,“奴婢小時候沒進宮那會兒,可是漫山遍野都跑過,身子好得很!”
清雅知道屏錦是怕因為自己一個小小宮女,讓她與送親的王將軍正麵產生衝突。
王將軍是繼皇後的庶弟,為了討好繼皇後,對方自是牟足了勁兒要趁著最後的機會折騰清雅這位元後唯一留下血脈。
清雅看了看前頭,恰好對上正頻頻回頭觀望這邊的王將軍。
手指動了動,清雅回對方一個溫婉端莊淺笑,而後便放下車簾,安靜地繼續做自己木頭公主。
正琢磨著要把六公主最信任貼身宮女弄掉王將軍遺憾地收回視線,雙腿一夾,催動馬兒快跑了幾步。
帶頭兵士一加速,後麵的儀仗隊自然也要加快速度跟上。
速度一快,隨車的人難受不說,坐在馬車裡人也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