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木傀三立即用手撐著欄杆,靈活地從二樓跳了下去。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落地的時候帶起一陣風聲,他們手裡燃燒的蠟燭忽地一晃。
諸伏景光緊張地想要用手護住蠟燭,然而他的另一隻手上提著東西,把手抬起來的時候正好湊到蠟燭的光線旁,讓森木傀三看清了那是什麼。
整整齊齊的幾個盒子堆在一起,用大大的塑料袋裝著……像是便當盒?
注意到他變得微妙的眼神,安室透說:“就是便當,你還沒吃飯吧?蘇格蘭幫你把想吃的壽司帶過來了。”
森木傀三嗚了一聲,對係統說:“蘇格蘭他真好!”
說完他冷下臉,一臉懷疑和諷刺地望著他們。
“你們的
關係很好?”
大概是沒想到他這麼不客氣,而且上來就是質問,諸伏景光一愣。
安室透泰然自若地說:“還不是因為你跑了,人家辛辛苦苦買了這麼多食材,不吃可就浪費了。”
他手裡也拎著一袋東西,去把走廊的燈打開了,就拉著一臉嘲諷的少年在旁邊的草地上坐了下來。
少年立即想要起身,又被他給按了回去。
這麼些天他也看出來了,少年從小接受的就是精英式教育,吃苦也不是不能吃,隻是條件允許了,他那一身講究也就跟著冒出來了。
跟平時琴酒開著古董車招搖過市沒什麼兩樣。
少年被按在草地上,看著他們把野餐布攤開,臉上露出彆扭和不情願的神色,看樣子很想說兩句嘲笑的話,隻是安室透和諸伏景光都早就準備,根本沒理他,他都沒找到機會開口。
過了一會兒,他們兩人把帶來的東西全部擺好,蠟燭也放在旁邊,少年才輕嗤一聲:“都什麼年代了,還擺蠟燭。”
走廊黃昏的燈光照在附近的草地上,看起來格外柔和,很有在野地裡露營的氛圍,頭頂的月亮也很明亮,星星閃閃爍爍,不遠處就是樹林和群山,風吹過來,帶來一陣安寧祥和的氣息。
安室透也不跟他計較了,開玩笑說:“還不是因為你太冷了,拿兩根蠟燭過來中和一下。”
蠟燭的微光在麵前隨著風搖晃,少年冷哼:“一點都不好笑。”
他說著就要起身,見他一直找借口想走,安室透按住他的肩膀,另一邊的諸伏景光拿起壽司,在少年開口想要抗議的時候一把塞到了他的嘴裡。
少年的臉頰微微鼓起,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了。
安室透和諸伏景光多年的默契可不是白來的,看到他的表情,諸伏景光也板起臉說:“這是我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做好的。”
他也不是沒脾氣的,知不知道他在接到零的電話,聽說少年不想來了那一刻的表情有多可怕。
做了這麼麻煩的料理,說不來就不來了,諸伏景光當時真想衝進基地,把少年抓起來好好打一頓。
少年腮幫子動了動,咬了一口壽司,把剩下的拿出來,臉色難看地望了望諸伏景光和安室透。
大概是意識到了二對一沒有勝算,他也不著急跑了,慢條斯理地咬著壽司,像是尋找敵人的破綻一樣,綠眸定定地望著兩人。
安室透對他冰冷的目光視若無睹,也拿起一塊壽司,過了一會兒稱讚道:“不錯啊,有沒有興趣開個壽司店?我可以資助你。”
“不用了,沒興趣。”諸伏景光對他緩和氣氛找的話題哭笑不得,看到少年還是臉色沉沉的,又有些無奈,“基安蒂和科恩在前麵喝酒,要不要把他們也叫過來?”
說不定人多了,少年就不好意思再給他們臉色看了呢。
不過他顯然想多了,不管是琴酒還是小琴酒,都不是會因為彆人就輕易改變態度的人,不好意思這種詞從來沒出現過在他的字典裡。
“給我道歉,為什麼要叫彆人?”少年斜了他一眼。
諸伏景光更無奈了,這是還記得拉麵店的事情呢。
當時他說那些話確實欠妥當了,既然他都能知道少年在黑衣組織裡過得不好,難道少年自己就不知道嗎?
少年明明才是最有體會的那個,他遭遇的所有事情,都是由他一個人承受的,不管是被前輩派出去送死,還是被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冷漠地放下追蹤器,他的心情一定比其他人更難過,他都沒說什麼,其他人就更不能說了。
這和提醒人家身上有傷口,正在流血有什麼區彆。
難道人家自己就不知道疼嗎?這種事還需要彆人來提醒?
他果斷地道歉:“對
不起。”
他是真的感到抱歉,也真的為少年覺得不值,不管少年再怎麼努力,再做多少事,隻要身在黑衣組織,情況就不會有任何改變。
琴酒永遠也不會對他和顏悅色,他越出色,對琴酒來說,就越容易成為一個威脅。
琴酒給他放的追蹤器也永遠都不可能取下來。
除非他能殺掉琴酒,不然的話,他永遠隻是琴酒代號旁邊那個小小的賬號,連自己的名字都不可能擁有。
黑衣組織發展到了現如今的規模,已經不需要兩個開疆擴土的殺手了。
少年眼神沉沉地望著諸伏景光,諸伏景光沒有回避,過了幾秒,少年拿起手裡的壽司咬了一口,神色終於緩和下來。
這算是接受諸伏景光的道歉了,在一旁聽著他們對話的安室透也鬆了口氣。
小琴酒下午的表現太反常了,然而他又不是會主動找人傾訴心事的人,安室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隻能回去問當時在場的醫生。
可醫生醒來之後什麼也沒說,他問了好幾次,醫生才嗬嗬笑道:“無可救藥。”
他如同瘋子般大笑起來,大聲宣判:“那個少年已經無可救藥啦——”
安室透心裡莫名的發涼,最後從看守他的地方退了出來,吩咐風見裕也按照他的想法找機會送他出國。
連幫他動手術的醫生都要滅口,小琴酒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安室透想象的多。
可安室透並不覺得少年無可救藥。
他不像心冷硬如鐵的琴酒,他憑借自己的感覺和前輩無情的教導才走到今天的。
他不是什麼情緒都沒有,他隻是不懂,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罷了。
殺人對他來說就隻是殺人,任務就是任務,後續會怎麼樣,跟他一點關聯都沒有。
在他受到的教育裡,他隻需要這樣就行了,彆的什麼都不用想。
就隻是一個……殺人機器。
安室透拿起旁邊一罐小小的飲料放到他手裡:“試試這個。”
透明的飲料罐子?裡麵裝的是水?
少年舉起來看了看,安室透說:“這是最近很火的透明奶茶,我打工的地方彆人給我推薦的。”
少年動作一頓,忽然把飲料放了下去,“把這個拿去送給武裝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
安室透一怔,少年說:“他喜歡一目了然的東西。”
收到這種飲料應該會很高興吧。
“你和江戶川亂步有聯係嗎?”另一邊的諸伏景光問。
“我有個任務找他幫了忙,”少年說的似乎是黑衣組織裡的那個,而不是武裝偵探社裡的,“然後他跟我要謝禮。”
謝禮也不是給他自己,而是給另一個亂步的。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之間奇怪的關係,安室透默默地想,之前似乎也是這樣,他去找亂步問少年在哪的時候,原本以為不會得到回應,沒想到對方馬上就發了地址過來,還附帶了一個邪惡的微笑。
“我明天一早就去寄,”安室透說,“亂步先生還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少年似乎不想多聊任務的事情,倒也不是像琴酒那樣對其他人都抱有警惕和懷疑,隻是興致不高罷了。
安室透覺得很奇怪。
明明之前提到任務就眼睛發亮,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
他和那個醫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到少年拿起一旁的糕點,猶豫片刻,安室透還是問:“為什麼要殺那個醫生?”
諸伏景光也跟著問:“他不是救過你嗎?”
“就是因為他救了我。”少年說完,看到兩人還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似乎覺得麻煩,直接甩鍋給琴酒
,“琴酒讓我殺的。”
安室透頓時想笑,但看到他對救過自己的人真是一點感激都沒有,又不免覺得心情沉重。
諸伏景光說:“你殺了他的話,以後受傷就沒人能救你了。”
少年聽了他的話,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默默地咬了一口手裡的點心,示意他繼續說。
他說:“如果有一天,琴酒讓你殺我們呢?”
少年嘴裡含著糕點,隻能用另一隻手對他比了個開槍的手勢。
他手背和關節摩擦出來的紅痕已經消失了,在昏暗的燈光下不算明顯,隻有纖長的手指比出來的姿勢格外能表明態度。
諸伏景光心情複雜地望著他。
安室透再次想起了醫生的那句“無可救藥”。
但是,安室透覺得不是這樣的。
安室透說:“你殺了我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和我們坐在一起吃東西了。”
少年微動的臉頰僵住。
下午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再次冒了出來,他的心裡再次翻湧出了煩躁和憤怒。
為什麼要說這些?
連任務都做不了的人,沒有存在的必要,這話不是前輩自己說的嗎?
明明前輩就是這麼教導的……
他的任務就隻是殺人而已,其他什麼都不要想……
什麼夢想,興趣,喜歡做的事情,都是會讓他猶豫不決的東西,前輩的教導從來都沒有出錯過。
像下午的時候,隻是對彆人的話猶豫了一小會,就被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醫生劃傷了臉頰,換做對手是其他人,也許他已經死了。
所以為什麼要說這些?
說這些根本沒用啊——對他這樣的殺手來說,不是殺死目標,就是被任務目標殺死,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路可以走。
為了活下去,他已經決定不在乎目標是誰,有著什麼樣的夢想,又跟自己有著什麼樣的關係了。
“就算是前輩,我也會殺死的。”
連任務都做不了的人,沒有存在的必要,這句話再次從腦海中浮現了出來,少年咬著手裡的糕點,裡麵似乎混雜了黑巧克力的碎屑,口感格外苦澀。
他看著對麵愣住的兩人說:“不一起吃飯也沒關係吧?”
“反正以前也沒有一起吃過。”
他已經決定了,以後不再管對麵的人是誰,他都會毫不猶豫殺死的。
他繼續咬著混雜了黑巧克力的苦澀糕點,一字一頓地說:“請前輩不再要說這種話來妨礙我了。”
“不然我現在就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