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知道了嗎?”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指著太宰治問。
就在不久前,年輕人還對太宰憤怒地出拳,怎麼可能說不記得就不記得了,開玩笑的吧?!
中原中也心中升起了和當初的太宰治同樣的荒謬感。
被他指到的太宰治臉色有些難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橘發年輕人。
年輕人似乎沒有在意中原中也的問題,或者根本沒有理解到這個問題背後的含義,自然也沒有回答的必要,他隻是因為中也的發問,視線落點有些遲鈍地移到了中也的臉上。
被他忽略的太宰治不自覺地蜷起手指。
年輕人眼神空茫,湛藍的眼睛清澈到沒有任何情緒殘留,太宰治就這麼看著他,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般,一刻也不肯移開視線。
然而年輕人也沒有在意他,隻是望著中原中也,臉上露出了比剛才更生澀的、猶如轉動的齒輪被卡住的表情,他艱難地思考著,許久,許久,他說:“實驗體……”
中原中也頓時一個激靈:“我不是實驗體!”
這個話題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中原中也警惕地直起身體,防備地望著他。
中也還記得,上次年輕人說出實驗體這三個字不久,就不由分說地對自己動起手來了。
這一次,年輕人眉頭微皺,隻是那麼看著他,表情帶著點困惑和不解。
就好像明明他說出了實驗體這個詞,卻沒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你……”中原中也越發不敢相信,“開玩笑的吧……”
這也太不對勁了!!
“你真的不記得他了嗎?”中原中也再次指著太宰治問,“你看這裡啊!你怎麼可能不記得!!”
年輕人這次對他的話有反應了,順著他手指著的方向望了過去。
中原中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的目光還是那麼空茫,沒有任何的落點,他也許把太宰治看在了眼裡,卻沒有把他當成聽從命令的存在,隻是隨著中也的聲音做了個轉頭的動作而已。
他對太宰治的特殊服從性似乎不存在了。
中原中也應該開心才對,他都不知道亂步和太宰治的通話內容,可看到他這樣,還是覺得心裡一涼。
太不對勁了。
他現在的狀態,似乎誰都可以命令他。
這比他隻聽從太宰治一個人的命令更難以接受,中原中也的臉色也難看了下來。
年輕人對他們的心思和想法沒有任何反應,大概是覺得椅子上坐著不舒服,又再次站了起來。
這也使得他越發的像是機器人了,連站姿都那麼死板僵硬,沒有身旁的中原中也半點的放鬆。
在他周身流轉的紅色能量速度也慢了下來,而且猶如去除了雜質,變得越發的剔透,像一道道漂亮的刺青纏繞在他的皮膚上。
他給人的感覺也很簡單,一眼看過去,就能感知到他的所有想法,隻不過這些想法都缺乏人類特有的生機和靈動,顯得那麼死板而令人難受。
中原中也固執地不肯移開視線,那些紅色的紋路猶如荊棘紮進他的心裡,帶來一陣陣刺痛。
他沉默地望著年輕人。
太宰治也在看著年輕人,難看的臉色沒有恢複,隻是變得更加晦澀難以參透。
森鷗外則不著痕跡地瞥了瞥門邊的亂步。
亂步蹲在門口,雙手環著膝蓋,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橘發年輕人,像是在求證內心的某些想法似的,不願漏掉他的任何一個動作。
他沒有像偵探社裡的亂步那樣披著棕色的披風,也許是因為這樣,他看起來要更瘦小一些,蹲在門邊的樣子就像是隻小小的黑貓,眼神專注而認真,帶著點
想要撲上去參與的蠢蠢欲動。
然而像是在顧忌什麼,他一直都沒有動作,隻是蹲在這裡,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裡麵的人。
森鷗外思襯片刻,還是沒有找他搭話。
誰也沒有開口。
給亂步擺了個貓貓蹲的造型,就一直待在中也身體裡的森木傀三,看著麵前的幾人都不說話,心思不由得活躍了起來。
他在心裡對係統說:“我覺得,按照人設,我應該說……”
“不準說!!!”
係統尖叫:“你給我閉嘴!!!!”
不要再補刀了!!
看看你麵前那些人的表情啊!!
連森鷗外那麼心機深沉的人臉上都出現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你還想怎麼樣啊!!
都毀了港.黑的首領大樓還不夠嗎!
係統覺得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叫太宰治一聲笨蛋就能開心恍惚老半天的森木傀三了。
自從在小琴酒的殼子裡待過那麼一小段的時間,他就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再這麼下去,就算係統成為了掌管這個世界的主係統,他也不敢邀請森木傀三來玩,不然世界遲早給他玩崩。
那可是港.黑大樓!!
在原著都沒被拆過的!!地標建築!!!
“是他們先踩雷的……”森木傀三覺得自己很無辜,“不讓我說話,我就去睡覺了。”
折騰這麼一晚上,他也累了。
而且在兩個人精加上一個直覺驚人的中也麵前同時操縱兩個角色,時間太長他擔心自己會露餡。
說著他把注意力轉移到亂步那邊,抬起手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他的動作很小,而且沒有發出聲音,然而除了橘發年輕人之外的所有人還是看了過去。
“亂步君困了?”太宰治說,“我給你找個地方休息吧。”
他沒有再提帶亂步回偵探社的事,實在是現在的事情嚴重程度超出他的想象了。
現在的年輕人對他們來說,就是不設防的核武器,誰都能調整角度,朝著自己的敵人按下發射按鈕。
無論誰得到他,都有可能帶來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
太宰治絕對不會讓森鷗外接近他,更不可能讓他落在福地櫻癡的手裡。
異能特務科的人和獵犬也在外麵,這些都是需要提防的人。
太宰治有些疲憊地按了一下額頭,心裡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是因為他在竭力避免自己去想另一件事——年輕人的意識,恐怕真的所剩無幾了。
經過剛才的那一次爆發,他的連執念和本能都被燃燒殆儘,沒有任何殘留下來。
可在這麼想的同時,太宰治又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那些不對勁隱藏在年輕人的反應中,由於太細微了,他一直都沒能抓住。
他隻能看向亂步,希望能找到一個和亂步獨處的機會,把真想給問清楚。
他相信亂步一定知道答案的。
就在這時,森鷗外忽然說:“亂步君還是在我們這休息吧,我已經讓小銀準備好房間了。”
芥川銀一直跟在離亂步不遠的地方,聞言抬了抬手,小幅度地對亂步揮了揮。
她去請亂步的時候,沒有遭到亂步的任何抵抗,反而被亂步送了一顆糖,儘管知道他不是橫濱街頭經常能看到的那位名偵探大人,她還是鬆了口氣。
她覺得亂步是非常好說話的存在。
然而亂步卻說:“我才不要。”
哪怕麵對的是掌控著橫濱大半勢力的港.黑首領,他也不假辭色,一口就回絕掉了對方的提議。
森鷗外也不生氣,好脾氣地問:“那亂步君要住哪裡呢?”
“當然
是帥氣的帽子君那裡啊。”亂步理所當然地回。
中原中也被他的答案嚇了一跳。
“我那沒有地方給你住……”
中也是一個人住的,空餘的房間不是被他用來收藏酒就是放買來的新帽子了,哪有給亂步住的地方。
而且帥氣什麼的……這家夥怎麼跟偵探社裡的亂步那麼像,一點都不會誇人。
中也不自在地抬了抬手,按住自己頭上的帽子。
亂步說:“我睡沙發就行,不會打擾你很長時間的。”
他的語氣帶著不容人拒絕的決斷,中原中也沒有意識到他對自己家裡很了解,倒是對他的堅決有了感觸,側頭去征詢森鷗外的意見。
森鷗外微微點頭。
中也放下手說:“好吧,那我帶你過去。”
他又看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望著亂步,那神情像是想要亂步說些什麼,不然他絕不會移開目光。
亂步說:“理想的協議不可能達成的。”
偵探社想要和港.黑合作,聯手對付福地櫻癡,光靠現在的線索根本就不夠。
比起合作,恐怕森鷗外最想做的事,恐怕是先以合作的名義,拿到符合自己的利益。
比起人多勢眾的港.黑,偵探社有什麼東西最能吸引他呢?
——與謝野晶子。
然而即使是不了解與謝野晶子過往的人,也不可能同意把她送到森鷗外這裡。
所以協議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達成的。
太宰治默默望著亂步。
他也沒打算現在就跟森先生攤牌尋求合作,亂步明明看出來了,還什麼都不說,隻挑了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來回答。
最重要的是,這個問題還會絆住他,讓他被森先生盯上,不能再繼續纏著亂步追問下去。
森鷗外敏銳地意識到了這點,對送上門來的情報很滿意,立即轉頭問太宰治:“什麼協議?太宰君,你們好像在說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太宰治說:“森先生都一把年紀了,好奇心還這麼重,容易禿頂的哦。”
“有這種說法嗎?不會是太宰君編出來騙我的吧?”
“就是騙你的。”
森鷗外頓時一噎。
在他們來來回回反複試探的時候,亂步瞥了瞥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立即從那對師徒的唇槍舌劍中脫離出來,帶他前往自己的住處。
路上,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地扭頭問他:“為什麼那麼叫我?”
“因為帽子君救過我很多次啊。”
亂步簡直坦誠得過分,“我是說,在我們那個世界。”
中原中也“哦”了一聲,又意識到他的話有些不對:“那個……另一個我,不是你們世界的?”
他以為另一個自己跟亂步是同一個世界的,所以亂步才來得這麼快。
“不是。”亂步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問題說下去,而是又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中原中也不再多問,快步帶他前往自己的住處。
剛到地方,他就收到森鷗外發來的消息,讓他不用回去了,就在家裡跟亂步好好相處。
這是讓自己看著亂步吧……中原中也偷偷看了一眼亂步,發現他跑到自己的沙發邊上,雙手環住抱枕往下一倒,竟然就這麼睡過去了。
沙發很寬,越發襯得他的身體纖瘦,明明看上去和偵探社裡的亂步沒什麼差彆,卻給人一種吃了很多苦的感覺。
中原中也不再說話,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給他拿了一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