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青年伏低了身體,黑色的風衣和鮮紅的圍巾都在輕微的抖動,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卻比所有聲響突然在耳邊爆.炸更能刺激到周圍的人。
中原中也看到他捂著嘴的手指用力到了極點,他的臉色煞白,在黑色微卷的碎發襯托下越發的令人心驚。
中原中也想說些什麼,然而他發現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阪口安吾手裡的水杯掉到了地上,比他上次打翻酒杯的聲音更大,玻璃杯在地上碎裂的聲音尖銳又刺耳,然而沒有人在意這一點。
所有人都望著那個黑發青年。
時間忽然變得漫長而煎熬,不知道過了多久,覆蓋在他身上漆黑的風衣才變得安靜下來。
那條紅色圍巾也停止了飄動,像是所有生命跡象都停止了,中原中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碰一下那個彎著腰的青年,手指卻怎麼也伸不出去。
名為死亡的氣息不知何時悄然蔓延到他們之間,中原中也心裡升起了強烈的不安,然而就在這時,黑發青年忽然動了。
他抬起頭,目光直直地望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就站在他麵前,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裡的情緒,那隻未被繃帶遮住的鳶色眼睛裡混雜著深沉,他的眼尾微微發紅,眼裡是一片幽暗的混沌,既脆弱又危險,仿佛利刃直逼人心。
他嘲弄似的勾起嘴角,笑著對中原中也說:“中也是想讓我死掉嗎?”
熟悉的語調一下子把中原中也的思緒喚了回來,他沒好氣地說:“誰知道你會這樣。”
難道他平時連飯都不吃,就靠亂七八糟的藥物度日的嗎?
看到他臉色難看成了那樣還要嘲笑自己,中原中也心裡一陣憋悶,嘴巴開開合合許久,最後卻是哼的一聲,把臉彆到一邊去了。
阪口安吾連忙回過神來,重新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麵前的時候,看到他煞白的臉色,動作不由得頓了一下。
黑發青年剛才的樣子和他坐在那間漆黑的辦公室裡不眠不休工作的模樣漸漸重合了,看清他眼底掩飾不住的疲憊,阪口安吾變得有些欲言又止。
在那些畫麵裡並沒有出現他的身影,他也不知道自己和黑發青年的關係到底如何,更何況,他還知道自己是臥底……
阪口安吾心裡轉過了許多念頭,每一個都想讓他知難而退,然而看著眼前虛弱的青年,他又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才好。
黑發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唇邊嘲弄的笑容越發明顯。
阪口安吾心跳不自覺地加速。
隻聽他說道:“可以給我加點冰塊嗎?”
在他似笑非笑的注視下,阪口安吾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去找旁邊的冰桶,然而在把冰塊夾出來之前,他猛地回過神來了。
胃病都這麼嚴重了,還喝冰水?!
而他像是被操縱著那樣,不知不覺就答應了黑發青年的請求……
想起太宰治平常是怎麼操縱敵人的,阪口安吾心裡驀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剛剛亂了序的心跳頓時被凍住了。
看到他遲遲沒有把冰塊夾出來放到杯子裡,黑發青年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他輕輕抿了一口水,見中原中也還直愣愣地站在自己麵前不動,忍不住挑眉。
“怎麼?”他輕笑著看向中原中也,“被我嚇到了?”
“怎麼可能!”中原中也立即反駁,然而看著他抓著杯子的手還是微不可查地顫抖著,杯中的水漾起了輕微的波瀾,他關心的話還是不由自主地冒了出來,“你真的沒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青年不以為意地回答,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看到他有意無意地避開自己的視線,沒有跟自己對視,中原中也心裡更確定了,他的情況一點都不好。
如果是太宰治的話,早就不依不饒地抓住這個機會嘲諷自己了吧?
中原中也其實已經認定他就是另一個太宰治了,可他對對方一點都不了解,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要不把太宰叫過來?
他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見黑發青年打量了他兩眼,忽然咦的一聲。
“你把手抬起來。”他說。
中原中也不自覺地照做。
黑發青年從他挽起的袖子中拿出了一個黑色的像是紐扣一樣的東西。
中原中也:“竊聽器?!”
他剛剛甩開太宰治的時候,已經從另一邊袖子找出一個了,這個又是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他看著黑發青年手中的東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黑發青年揮了揮手,讓他轉過去,然後又從中原中也的衣領,以及帽子的裝飾條上找到了兩個竊聽器。
三個竊聽器整整齊齊地扔在桌麵上,中原中也不禁捏緊了拳頭。
這是有什麼毛病啊!!!竟然在搭檔身上放這麼多個竊聽器!!!
中原中也以為一個已經是極限了,所以找出那個竊聽器之後就沒有再找,他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而且他帽子上的那個好像放了很久的樣子,看起來都比其他的款式更老一點。
黑發青年瞥到他憤怒又震驚的表情,臉上不由得再次浮現出了笑容。
“說不定是怕寂寞哦。”
他笑眯眯地對中原中也說:“中也來酒吧之前,是不是跟他說了你要來見朋友?”
聽到他的話,中原中也眼前不由得閃過了之前的場景,聽說他要來酒吧之後,太宰治立即進行了抗議。
“我才不要一個人在這裡工作,我也要去!”
“就讓我看看中也能交到什麼好朋友吧!”
——怕寂寞嗎?
中原中也回憶了一下太宰治當時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感覺到一陣惡寒。
什麼怕寂寞,他分明就是想要搗亂吧。
中原中也飛快把那三個竊聽器給拍碎了。
看到黑發青年臉上戲謔的表情,中原中也忽然心裡一動,“你該不會是故意這麼說的?”
要是在竊聽器另一頭聽到有人這麼說自己,太宰就是躺在病床上,都要跳下床飛奔過來的。
阪口安吾臉色微微一變。
“這個地方不能待了。”他對黑發青年說,“如果他看到你……”
“沒關係。”
黑發青年微微笑了一下,“你們先走吧。”
對港.黑裡人人畏懼的太宰治,他不僅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阪口安吾頓時躊躇起來。
眼前的人太虛弱了,就算太宰不帶人過來,就是他自己一個人,都可以把黑發青年折騰到半死。
他和太宰的關係還算不錯,如果太宰非要對黑發青年動手的話,他留在這裡,說不定能幫忙說兩句話。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他覺得太宰看到眼前的人,一定會對對方動手的。
中原中也也有著同樣的擔憂,不過和阪口安吾的想法不同,他隻是單純的覺得太宰治會討厭另一個自己而已。
太宰治是個領地意識強到離譜的人,對屬於自己的東西,他就是不要也絕對不會讓彆人碰一下,中原中也很少和阪口安吾碰麵也有這方麵的原因。
何況太宰連自己都不喜歡,怎麼可能會喜歡另一個自己呢。
中原中也站在原地沒動,他並沒有像討厭太宰治那樣討厭眼前的黑發青年。
看到他和阪口安吾都這樣,黑發青年也沒有繼續堅持,而是側了側頭,對另一邊的人說:“要不織田作先走吧?”
他眼神溫和,像是在為織田作之助考慮一樣。
織田作之助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僅是因為他對自己的稱呼,也因為他之前一直在閃躲,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從中原中也讓他吞下藥那一刻開始。
織田作之助能感覺到,對方並不想讓自己看到那麼糟糕的一麵,而事實卻是,他已經看到了,不可能再當做什麼也沒發生。
要這麼走掉,等那位年輕的乾部到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