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雙手攤開了一張地圖,幾個黑色西裝的男人滿臉冷汗地站在他的身後。
那些男人手裡都提著方形的盒子,盒子裡裝的是威力比TNT更強的軍用高能量炸.藥,隨便拿出來一點就足以把一個完整的籃球場炸飛。
而他們手裡的這些加起來一共有五十公斤,足夠把他們炸死幾百次,每一次都保證做到屍骨無存、連骨灰都消散在風中找也找不到。
太宰治仿佛不知道他們的擔憂,用一臉認真的表情研究著麵前對他來說簡單到了極致的地圖。
地圖的右下角用紅色的筆畫了個圈,被圈住的是一片人煙稀少的地帶,做出批注的人還在旁邊寫了一行字——幽靈墓地。
這是那片區域原本的名字,還是黑發青年自己取的名字呢?
太宰治心想,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會讓這個名字變成事實。
那裡會變成貨真價實的幽靈墓地。
被埋葬的自然是膽敢挑釁港口黑手黨,還讓黑發青年那麼重視的mimic。
“安德烈·紀德的異能雖然有點難對付,但如果用超強的火力覆蓋,確實是個不錯的辦法。”太宰治若有所思地說著。
五十公斤的炸.藥能夠覆蓋麵前的小半張地圖了,就算紀德能夠預知到危險的來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也沒有辦法躲開。
到處都是爆炸,他根本無處可逃。
然而事情真的有那麼簡單嗎?
他要是真有那麼容易對付,還會讓另一個自己露出那麼慎重的表情?
太宰治神情微頓,隨後撇了撇嘴。
“去看看再說。”他把地圖丟給身後的部下,叫上拿著炸.藥的人跟自己離開。
昨晚被黑發青年掛掉電話之後,芥川龍之介給太宰治打電話沒有打通,焦急得在港.黑拉著人詢問,最後遇到中原中也才消停下來。
今天太宰治也沒有帶他出來,除了這個任務不適合芥川參與之外,也有他打算叫上織田作之助的原因。
黑發青年似乎很不喜歡芥川和織田作之助接觸,他覺得那會給織田作之助帶來麻煩。
太宰治想到這裡,忽然有些不高興,黑發青年也太愛操心了,不管是他的事情還是織田作之助的事情都要插上一手。
“……多管閒事。”太宰治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這麼擔心他沒有朋友的話,那就自己留下來啊。
把他介紹給織田作之助算什麼。
他坐上車,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車程之後,他帶人來到了地圖上畫著紅圈的區域外圍。
指揮著部下一邊埋炸藥,他一邊左看右看,等待著織田作之助的到來。
然而約好在二十分鐘後見麵的織田作之助遲遲都沒有出現。
太宰治打電話過去聽到的是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織田作之助能被另一個自己刮目相看,應該不會做出答應他又故意放鴿子這種事,是出了什麼意外嗎?
想到織田作之助的異能,就算真的出現意外,有事的也不會是他自己,太宰治又沒有那麼擔心了。
他叫住正要把炸.藥埋到樹下的一個西裝男人,“等等。”
他看了看附近的森林,指著附近的幾棵樹說:“這幾個地方不用放了。”
西裝男人連忙點頭,用工具計算好距離之後,立即帶著炸.藥去了其他的地方,他們要保證炸.藥能覆蓋到這片森林的每一個區域——除了太宰治剛才指的地方。
被太宰治單獨劃出來的那幾棵樹正好連成一條直線,那是爆炸中唯一的逃生路線。
紀德的異能一定能夠預知到那個地方的火力不夠,足以讓他逃出生天。
他不會和屬下一起死在爆炸中,這不是他想要的死亡,所以他一定會逃。
哪怕逃出來已經身負重傷。
到那時候,在那條路線的儘頭,等待他的會是一個有著跟他相同的異能,但是完好無損、無論戰力還是精神都處於巔峰的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不會殺人,所以他一定會替太宰治把紀德生擒下來。
太宰治原本不打算叫上織田作之助,就算紀德的預知異能很麻煩,太宰治也有無數種辦法能對付他,他打電話給織田作之助隻不過是對他太好奇了而已。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另一個自己那麼在意呢?
另一個自己明明說著沒時間了,一大早還要趕過去見他,把時間都浪費在他的身上。
太宰治對織田作之助的好奇愈演愈烈,終於忍不住打了電話。
聽說他想要救黑發青年,織田作之助一口答應了下來,約定好了二十分鐘之後在這裡見麵。
等到爆炸發生,紀德九死一生逃離出來,麵對的將會是一個他無法戰勝的織田作之助。
太宰治也不會讓紀德死掉,他會把紀德帶回港.黑囚禁起來。
黑發青年說過,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是為了太宰治而來的,如果他認真拜托的話,哪怕太宰治心裡再不情願,也會按照他的要求在mimic的戰鬥中好好活下來。
然而黑發青年沒有那麼做。
所以太宰治推測,他的心願不是讓自己活下來。
而是紀德死亡,或者徹底消滅mimic。
隻有這樣才能消除所有的威脅,不管mimic是想對太宰治動手還是對織田作之助動手都沒有任何機會了。
而太宰治要做的,就是違背另一個自己的意願,讓mimic活下來。
這樣另一個自己的執念無法完成,他也就沒有辦法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隻能繼續留在這裡。
然後太宰治也不會失去他了。
這樣做雖然有些卑鄙,但太宰治並不覺得自己錯了,另一個自己不是很喜歡織田作之助這個朋友麼,為了他和織田作之助留下來有什麼不好的。
想到既能把另一個自己留下,又能和織田作之助交上朋友,太宰治滿意地笑了起來。
至於被囚禁起來的紀德,失去了所有的戰友,又喪失了自由,他會不會瘋掉跟太宰治又有什麼關係呢。
既然踏入了橫濱這座城市,就應該付出相應的代價。
太宰治不止一次被人說過做事手法極端了,看到他臉上惡魔般令人遍體生寒的笑容,身邊的部下忍不住抖了抖。
太宰治問:“還沒有人過來嗎?”
他留了人在外麵監視,不管是織田作之助還是其他人進入這片區域都有可能被及時發現。
穿著黑色西裝的部下僵硬答道:“沒有。”
生怕太宰治會生氣似的,他的身體也緊張地繃直了。
太宰治沒有理會他的緊張,有些奇怪地蹙了蹙眉。
織田作之助為什麼還沒有消息?
難道真出了什麼意外?
他再次拿出手機,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麼,偏頭問道:“mimic的首領確定了嗎?在不在裡麵?”
幽靈墓地最中心的位置有一棟房子,mimic的人以此為據點,由於外圍有他們的人把守,太宰治帶來的部下並未靠近,而是在遠處小心觀察著。
“目前還沒有看到。”負責聯絡的部下回答。
太宰治眉頭再次擰緊了。
些微不安猶如白紙上突然出現的汙漬,存在感強烈到讓人無法不去在意。
他的手指懸停在手機上方,織田作之助沒有任何回音的號碼忽然變得陌生無比,那種陌生中夾雜著不祥和恐慌,仿佛能夠開啟潘多拉魔盒的鑰匙令人難以抉擇。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
中原中也驚訝地望著把自己包圍住的一隊人馬,對方穿著便衣,但無論是陣型還是行動間的默契都顯得訓練有素,經過千錘百煉一般。
是政府的人,還是軍警?
中原中也打量他們的同時,試探性地往前邁了一步,對麵為首的年輕男人立即說道:“中也先生,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他們的目的似乎隻是打算把中原中也困在原地,中原中也眉頭一皺。
誰是中也先生了,乾嘛叫得好像跟他很熟一樣?
等等——
中原中也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黑發青年溫和到無懈可擊的笑臉從他眼前閃過,他心頭忽地一跳,寒意頓時爬上了脊背。
如果不是太宰治惡作劇的話,那麼這些人很有可能就是黑發青年派過來的。
他才剛接到首領的電話,首領讓他前往倉庫街……
為什麼不讓他去?
那個家夥要在那邊乾什麼?
想起他脆弱的神情,以及隨時都有可能倒下的樣子,中原中也急忙推開麵前的人。
包圍住他的人們一動不動,另一側的人察覺到他的意圖,立即縮小了包圍圈。
訓練有素的動作帶來無與倫比的壓迫感,中原中也不禁煩躁起來,冷聲道:“讓開!”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讓您留在這裡。”
剛才和中原中也說話的年輕男人道:“請配合我們的行動。”
對上他毫不退縮的眼神,中原中也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異能的紅光從他的周身亮起,年輕男人仿佛受到了極為高明的指導,依舊麵不改色地道:“如果您動用異能的話,將會被以濫用異能、破壞公物、襲擊公職人員等數條罪名拘捕,您所在的森氏株式會社也將遭到軍警反社會組織監視組的調查……”
中原中也的眉頭一下子皺緊了。
異能的紅光倏地從他身上散去,他瞥了對麵那些人的臉色一眼,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為什麼把人派去找中原中也?”阪口安吾在電話裡詫異地問黑發青年。
他以為黑發青年找他要異能特務科的精銳,是用來對付mimic的。
攔住中原中也,怎麼想都不太可能吧?
而且mimic那邊怎麼辦?
想到自己向紀德傳遞過去的消息,阪口安吾心下慌亂,紀德他們一行人被鐘塔侍從通緝,來到橫濱的時候補給已經所剩無幾了。
他們渴望戰爭,想要在橫濱開戰,尋找新武器補給是必不可少的。
因此阪口安吾告訴他們,倉庫街這邊有港.黑最高級彆的武器庫,裡麵保管著專業的軍事裝備,下午的時候,作為港.黑五大乾部之一的太宰治會出現在那裡。
太宰治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乾部,他經常躲在倉庫街的海岸線上玩遊戲,而且他本人雖是反異能者,卻也是個身體虛弱的年輕人。
隻要能把他拿下,就能問出武器庫的密碼,在港.黑裡,這樣的武器庫一共有三個,太宰治全部都知道。
——這一切都建立在異能特務科的精銳會出現的前提下。
阪口安吾好不容易才說服上司,把最精銳的部隊借了過來。
然而黑發青年把他們全部支走了。
黑發青年身上連一把槍都沒有,他拿什麼來對付mimic?
Mimic的前身是軍人,再加上這麼多年來在歐洲大陸逃亡的經曆,早已讓他們變得比其他異能者團體更凶戾,更加難以控製,就算黑發青年有著聰明絕頂的頭腦,麵對他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惶恐和不安瞬間占據了阪口安吾的腦海。
這時黑發青年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了過來。
“這也太難玩了吧!”
黑發青年抱著遊戲機,愁眉苦臉地說:“你會玩這個遊戲嗎?”
他手裡拿的是太宰治經常玩的遊戲機,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翻出來的,總之阪口安吾看到他的時候,遊戲機就已經在他的手裡了。
阪口安吾舉起望遠鏡,看到黑發青年背對著他,盤腿坐在沿海的岸邊,清澈的海水倒映著下午的陽光,連披在他身上的深黑色外套都變得不那麼深沉了。
儘管看不到他的神情,阪口安吾依舊能想象出他現在的表情,是他經常能從太宰治臉上看到的那種,帶著煩惱的表情。
望遠鏡往下移,阪口安吾看到了黑發青年故意顯露在他視線裡的遊戲畫麵。
太宰治經常用的角色被改造得花花綠綠,猶如聖誕老人一般,滑稽地倒在了張牙舞爪的巨狼boss腳下。
“你平時不玩遊戲嗎?”阪口安吾詫異地問。
既然和太宰治是同一個人,他應該也很擅長遊戲吧?而且這種遊戲隻要玩上幾分鐘,他就能想到通關辦法了。
“沒有時間玩啊。”黑發青年用理所當然,又帶著點無憂無慮的語氣說。
然而就是這麼一句話,一下子把阪口安吾從那種覺得他很像太宰治的情緒中剝離出來了。
——沒有時間玩。
回想起黑發青年坐在辦公桌前日以繼夜從不停歇工作的場景,阪口安吾呼吸一滯,聲音乾澀地道:“那你多玩一會兒吧……”
除了異能特務科的精銳部隊,阪口安吾還按照黑發青年的要求,要了一個優秀的狙擊手過來。
對此,黑發青年的解釋是狙擊手的視野很好,可以把他安排在倉庫街那邊,監視紀德他們什麼時候到。
阪口安吾不知道他把那個狙擊手藏在了哪裡,但那個狙擊手現在隻聽他一個人的命令。
越是想到這些,阪口安吾心裡就越發慌亂。
他用望遠鏡看著黑發青年手裡的遊戲畫麵,另一隻手還拿著手機,手機裡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給我出出主意。”黑發青年在望遠鏡裡噠噠噠按著遊戲機,“用哪個技能比較好?”
“防禦?”阪口安吾費力地回想,怎麼也想不出來站在配色千奇百怪的角色麵前的巨狼boss有什麼技能。
僅僅是和黑發青年這樣對話,心裡的不安就猶如能夠吞噬一切的黑洞擴大了,他所有的思維和情緒,以及冷靜敏銳都被那突如其來的黑洞吞噬得一乾二淨,再也找不回來。
眼前閃過的一下子是遊戲,一下子是黑發青年那張蒼白的臉,還有對方從高空躍下的模樣。
場景似乎重現了。
不同的是,這次他不是一個旁觀者,他站在了能夠和黑發青年對話的地方,隻要他小心一點,他就能走到黑發青年的後麵,用雙手緊緊拉住對方。
然而無法言喻的驚慌還是從阪口安吾的心底冒了出來。
黑發青年似乎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不過還是說道:“那就防一下好了。”
他操縱著遊戲角色,舉著護盾衝向巨狼,沒到半秒就被巨狼一爪子拍到了地上,頭頂冒出了一個暈眩的圖標。
“哎哎哎,又要死了!”黑發青年看著巨狼乘勝追擊,不斷拍打著自己的遊戲角色,血條沒兩秒就見了底,忍不住震驚地叫道,“不會吧?!這麼快!”
他飛快按著遊戲機,好不容易從巨狼的爪下逃脫,左上角的血條也隻剩下一層薄薄的血皮了。
阪口安吾連忙說:“有治療技能。”
“哪呢哪呢?”黑發青年問。
“右邊最上麵那個,綠色的圖標。”
“哦~”
黑發青年的角色飛快躲到一塊大石頭後麵,對自己用起了治療技能。
阪口安吾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覺間被吸引了過去,黑發青年昨天晚上對他說話的時候還慘雜著明顯的距離感,那種距離是建立在彼此立場上的,猶如天塹般阻隔在他和黑發青年之間。
因此能和黑發青年這麼和平的相處,一起“合作”玩遊戲,在他的想象裡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
在感覺到幸福的同時,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浮現在了阪口安吾的心頭,他如同驚弓之鳥般,受不了任何意外的出現,無論多麼微小的動靜都會刺激到他的神經,讓他忍不住想要叫起來。
可意外還是出現了。
一支老舊的黑色手.槍悄無聲息地從後麵出現,抵上了黑發青年的腦袋。
拿槍的男人披著磨損得十分老舊的外套,他是個外國人,身材在黑發青年虛弱的身體襯托下愈發高大,年齡不算太老,但臉上有著飽經風霜的滄桑感。
阪口安吾急忙叫道:“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