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參加沈娜婚禮這件喜事兒過後, 李蓁蓁陷入了漫長的焦慮中,幾乎每天都會黏在江秀英身邊,周六周天不是顧及江秀英的身體狀況, 肯定是全天候守護在她身邊。
李蓁蓁耳畔傳來謝言之溫柔叫醒的聲音, 她撩起眼皮,撐住胳膊起身, 和謝言之的聲音同時響起。
“咱媽呢。”
“咱媽正在屋裡吃飯。”
兩道不同的聲音在眼神交彙的那刻同時出口。
“蓁蓁,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做噩夢了嗎?” 謝言之拿起床上的枕頭墊靠在李蓁蓁身後,讓她吃飯舒服些。
相同的對話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 持續了有將近大半個月。
謝言之的心也被嚇的突突的,連帶出去收廢品都有些心神不寧,上次不是張建業提醒,他就要多找給人家一些錢了。
為了讓他和李蓁蓁都放下心來,謝言之半個月內帶江秀英去張大夫家裡把了兩次脈,結果顯示還是和從前一樣。
李蓁蓁還是放心不下,每天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問的永遠是江秀英。
清晨朦朧的光影灑在李蓁蓁臉上, 她眉心擰起, 捂住心口緩緩說道:“我這幾天一直在做夢,夢到咱媽出了事情,一次是意外兩次是偶然三次四次甚至是次次呢。言之, 我夢見了不止一次。”
她無法告訴謝言之重新來過的事情,隻能轉換成夢境提醒。
江秀英上輩子在五月份離開, 這輩子呢。
兩世發生了很多歲月長河中沒有的事情,事實證明很多東西並非一成不變。
譬如她活了兩世、鄰裡之間的關係改善、還有意外到來的人販子。
在命運原定的軌跡中,她撬動了歲月的齒輪,時光長河中, 劃出了一條優美的弧線。
所有的事情都在證明可以改變。
李蓁蓁閉了閉眼,她這輩子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江秀英也在不斷吃藥,從始至終沒有受到什麼憋屈。
肯定也會不一樣的。
謝言之攬過李蓁蓁的肩膀入懷,抱住她,手不停在後背上輕輕拍打:“不要怕蓁蓁,夢都是相反的,看過大夫了,咱媽身體沒有什麼變化,蓁蓁,夢都是反的,都是反的。”
他也是這樣不斷重複告訴自己的。
夢境都是相反的。
江秀英會平平安安的。
這麼一耽誤時間,謝言之出去收廢品的時間推遲了。
李蓁蓁吃過飯送走謝言之後,沒回自己屋裡,徑直走向堂屋找江秀英。
今天周末,學校放假,李蓁蓁照常坐在江秀英身邊看書。
江秀英坐在床上,雙手垂放在被子上,愣愣靜坐發呆。
最近半個月,謝言之連續帶她去檢查了兩次,她怎麼能不清楚個中緣由。
江秀英皺眉,手不自覺收緊,揪起被子,皺巴巴一片。
她清楚地感受到明窗下坐著的李蓁蓁沒有看進去書,是不想讓她多慮才裝作看書,實際上在關注她。
擔心她出意外。
江秀英乾瘦的手指鬆開被子,低下頭一點一點撫平皺起的脈絡。
她不會出意外的,現在不管遇到什麼事情,她都會努力撐住。
六月份就要高考了,還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撐得住。
前幾次江誠高考,她都沒有去送過。
也都聽張建業講過,高考的時候,各個學子都是有家長送的,考試結束,還會在學校門口等著接學生。
都在擔心她的身體,不願意她出去等。
江誠每次參加高考,都是謝言之和張建業去接送的。
這次她自己也想要去,前兩天拍的全家福都是五個人,怎麼接送學生高考隻去兩個人。
她會撐到江誠高考結束的最後一刻。
江秀英蒼老的麵容隱隱帶著悲戚,她捂住嘴巴,咽下嗓子中的痛癢,縮回被子,不讓自己咳嗽出來。
“媽,你怎麼了。” 李蓁蓁放下書,快速拉開身後的凳子,大步朝江秀英床邊邁過去。
她根本無心看書,餘光全部注意在江秀英身上,沒有邁過五月份的劫難,她安不下心來。
江秀英縮在被子裡,喉嚨中一抹腥甜,壓下咳嗽痛癢的感覺後,江秀英露出自己花白的頭頂,故意放大聲音,裝作中氣十足的樣子:“媽沒事兒,就是坐的屁股疼,躺下歇歇,說不定還能再睡個回籠覺。”
李蓁蓁還是不放心,江秀英背對著她,探頭過去,床上側躺的老人麵帶笑容,坦蕩轉身,笑意吟吟。
“真沒事兒嗎?” 李蓁蓁重複問道,一雙杏眸眨也不眨盯緊了江秀英的臉龐,不讓任何痕跡從她眼睛底下溜走。
江秀英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狠狠攥住腰間的肉,不讓自己有半分異樣,另一隻手裝作要起身的樣子,讓被子在不經意間遮擋住說話的嘴巴:“當然沒事兒了,你看我這哪像是有問題的樣子。”
她說話的時候腦袋和身體來回翻轉,表麵上是讓李蓁蓁看清楚更加放心,實際上不過是阻擋牙齒上的血痕。
李蓁蓁溫熱的手來回在江秀英的額頭上放下數遍,檢查了她的身體,真的沒有問題。
確認沒有問題,李蓁蓁給江秀英蓋好被子,轉身離開堂屋。
江秀英要保證充足的睡眠來休息,通常她都是下午休息,偶爾也會上午睡覺。
對於江秀英來說,掩飾身體熟門熟路,她可以輕易騙過所有人。
在李蓁蓁一步三回頭關上屋門後,江秀英滿是溝壑的眼睛盯緊了房門。
確認不會有人推開,她才卸下遮掩,縮進被窩,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打濕枕頭。
影影綽綽的被窩內,江秀英咬緊了牙齒才不讓自己哭泣出聲。
都是一群好孩子,她不能夠再成為他們的拖累。
她的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藥石無醫。
他們四個人做的已經夠多了,也該她做些什麼事情了。
無論如何,她都會撐著最後一口氣,撐到江誠高考結束,她還要看著江誠收到錄取通知書,還要恭喜他成為科學家。
怎麼著她都要再多走幾步路。
*
李蓁蓁離開堂屋後,沒關嚴自己屋的門,計算著時間,每隔上一小時就會悄悄溜過去在窗戶邊聽聽堂屋裡的動靜,要杜絕上次江秀英悄摸縫製衣服的事情再發生。
堂屋裡的針線和布料都被她儘數沒收,拿到自己房間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