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上天聽到了江秀英的祈求, 後半夜,昏暗陰沉的天空逐漸放晴,溫度回升。
到了第二天早上, 天光大亮,燥熱空氣中蟬鳴夾雜著清淺的泥土味道,起起伏伏。
江秀英順利送江誠去學校,圓滿完成自己的心願。
晚上,蟬鳴蛙叫聲聲陣陣。
張建業和江誠兩人搬著桌子放在院子中間, 伴著夜幕中高懸的彎月和漫天星火, 五個人在院子裡吃慶祝宴。
“江誠,這次考試有沒有信心。” 張建業猛灌了口飲料,手搭在江誠的肩膀上揚聲問道。
江誠一改往日的羞澀,同樣大聲回複:“有, 這次我肯定可以考上。”
張建業舉起杯子,和大家碰杯,語氣激動:“好,哥等著你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入夜咱們就放煙花, 告訴全縣城你考上了。”
他們都不愛喝酒,杯子中全是飲料北冰洋,江秀英的茶缸裡是溫熱的水, 五個人飲料和著水喝了個飽。
風吹動門外的梧桐樹葉, 在月光的照耀下, 黑夜影影綽綽。
明明沒有喝酒, 幾個人的身形卻搖搖晃晃。
江秀英吃完飯最先回屋躺著休息,院子裡隻剩下四個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暢想著高考結束後如何讓江誠放鬆。
江誠熱愛學習, 目標明確,為了成為科學家願意付出一切休閒時間努力。
夜晚四個人的放鬆計劃並沒有付出行動,每個人的肩膀上都背負著重重的的擔子,根本沒有時間放鬆。
對江誠來說,跟著兩個兄長去收廢品,為了上大學積攢生活費就是最好的放鬆。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李蓁蓁正常到學校上課,江誠和張建業跟隨謝言之教一起去收廢品。
他們誰都沒有停下努力生活的腳步。
熾烈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近兩個月來,三兄弟難得合體同框出現在三輪車內。
江誠在前方騎三輪車,經過一個村莊,村頭那裡正在扒房,這是謝言之第二次見到村裡邊要蓋房子。
更確切地說,是謝言之有了某些想法之後第二次見到。
他伸手拍拍江誠的肩膀,說:“江誠,咱們靠邊停一下。”
江誠立刻靠邊刹車,順帶反思自己是不是和張建業說話太入迷了,沒有聽見有人叫收廢品的。
車子停穩,張建業四處張望,周圍除了扒房的幾個大叔大爺,沒有什麼人了,疑惑問道:“我親哥,這兒也沒有人叫咱啊,不能是那幾位大爺叫的咱吧。”
“想哪兒去了。”
謝言之伸手指向正在扒房的那一處地方,低頭湊近兩人耳朵邊,說出自己近些天的想法。
“你們看正在扒房的大爺,門窗全部都卸下來了,保存的完好。現在蓋新房也都是如此,原來的門窗全部都完好卸下,留著在新房子上使用。” 謝言之頓了頓,又說:“在村裡甚至是咱們縣城,這都是最尋常的做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如此,節約錢並且不浪費。”
說完一半,謝言之暫時給張建業和江誠兩人留下思考的時間,讓他們消化消化,順帶猜測一下他接下來打算說些什麼。
張建業並不能窺見其中的商機,搖了搖頭直言說:“還是不懂,這和咱停下有什麼關係,大家都是這麼想的,能省錢當然還是要省錢的。”
江誠同樣搖搖頭,就是很普通的做法,實在是想不通背後還有什麼深意。
謝言之淡淡笑了一下,看向張建業隨風搖擺的花襯衫,低聲道:“你自己穿的和我們都不同,是最喜歡市場街那裡的新款式,你上衣買了新的會穿一條舊褲子嗎?”
“當然不會,那怎麼能配得上。” 張建業脫口而出。
他買的衣服向來是成套的,都是搭配好的,買一件上衣相應就會多一條褲子,同時也會有好幾種搭配思路在他腦海中生成。
身為水稻縣最靚的崽,怎麼能夠亂七八糟穿在身上,當然是要引領縣城潮流新風尚。
謝言之點點頭,眼神裡多出許多笑意:“這就對了,不是你我還想不到這裡。”
“這就又是一條賺錢的門路,你們看那些拆下來的老舊窗戶,窗框上的紅漆都被太陽曬的漆皮,更不要說常年朝陽的大門。”
這回謝言之話還沒說完,被張建業打斷:“哥,我懂了,是不是咱們可以賣些油漆,重新刷漆肯定會有大量的銷路。”
謝言之眉心閃動,表情淡漠:“當然不,刷油漆雖然也是技術活兒,不過那些我想大家都會選擇自己刷油漆,更重要的是,倒賣油漆還真不一定能夠賣的出去,畢竟有些人家不刷油漆也能直接安裝。”
“我是說咱們可以倒賣二手門窗,也不局限於門窗,隻要是那些二手的能用的咱們都能收來,然後再賣給需要人。就和咱們現在收廢品差不多,隻不過是現在收來的東西都是送到回收站裡。”
“你們想,就像建業那樣,對衣服的搭配要求高,有條件以後,從來不會允許自己的衣服破舊有縫補,更不會像是門窗那樣,新衣服從來不會和不搭配的褲子鞋子穿在一起。”
“但是現在的人蓋新房子不是這樣想的,都是原來房子的門窗安裝在新房上,其實並不是很合適,根本不搭配,你們自己看一看。”
謝言之伸手指向村子裡房子相差最大的兩處,一個村子不全都是貧瘠,貧富差距自古就有。
再譬如縣城與村子,他們長時間往返於城鎮之間,看到的變化是最大的。
村子裡還有很多土坯房,門房低矮,縣城大部分都是平房,還有不少樓房,土坯房早已經在縣城消失。
土坯房用的門窗和平房用的不大一樣,但還是有很多人選擇將老舊門窗留下,安裝在新房之上。
既不美觀又不合適。
唯一的作用就是不需要花錢,十分節約。
對於手頭並不很寬裕的人家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他們沒有時間去思考是否美觀合適,因為手頭的錢根本不支持他們有第二個選擇。
也不會完全沒有,總會有例外。
和張建業同樣的例外。
謝言之堅信生活不會一直這樣窮苦,世道也不會一直艱難。
總會有變化和出路。
十年前的水稻縣和十年後的水稻縣,不也有很大的差距變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