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停雁徒兒?”昔日庚辰仙府清穀天支脈脈主洞陽真人, 也就是這青衣人季無端, 神色恍惚地看著眼前的廖停雁,不敢相認。
他在十一年前收了一個徒兒名為廖停雁,與他早夭愛女長得一般模樣, 那時他收下那孩子為徒, 隻是為了寄托哀思, 想要好好照顧這有緣的弟子, 隻是沒想到,他那弟子,最後竟然會卷入那樣可怕的風雲變幻中。
那時候,他也隻是個小小支脈脈主, 清穀天處於內外門交接處,沒什麼引人注目的特殊之地,所以徒兒被選去侍奉師祖,他雖心下不安,但也無法多做什麼, 隻是前去打聽了幾次消息, 然而三聖山的消息, 又豈是他區區一個真人能打探到的。
後來聽聞她得了師祖慈藏道君喜愛,隨師祖一同出了三聖山,百位高級內門弟子中,隻有她一人僥幸留下性命。那時, 連著清穀天也盛極一時,隻是他感覺到一絲暗潮湧動, 愈發不安。有心想去見見徒兒,寬慰一番,卻無法相見。
後來聽聞她命燈被滅,似乎是死了,又有些消息說她還活著,季無端這個做師父的自覺沒用,也打聽不到虛實,而且那段時間清穀天著實不安生,他為了保護餘下的弟子們安全費儘了心力。
之後,就是那一場導致庚辰仙府四分五裂的巨大災難。他遠在內府地域邊緣,都能看見中心處噴湧的衝天火漿,濃黑滾滾的煙幾乎覆蓋了天際,天搖地動,地下靈脈在一日內儘數萎縮破碎,各處靈園藥園被炎氣灼過,一夕間凋零敗落,連離得近的靈泉和湖泊都蒸發殆儘……
那樣的災難,死的人那麼多,內府的幾大宮長老宮主和幾個家族,曾經那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麵對那樣恐怖的力量,也無力抵抗,死的死,傷的傷,還活著的都倉皇逃了。而他們這些邊緣人物,和外府的小修士小家族們,全都僥幸逃過一劫。
都說是慈藏道君在三聖山閉關時就已經入魔,所以才會屠殺了如此多的人,毀去了庚辰仙府的萬萬年基業。
庚辰仙府就如同一座高塔,失去了頂梁柱後,坍塌的速度之快遠超所有人預料,被庚辰仙府欺壓了多年的其他修仙門派一擁而上,瓜分了還在惶惶的庚辰仙府殘餘勢力。
季無端這個清穀天脈主在這種時候,毅然放棄固守,帶著一部分資源和一些願意追隨的弟子們前往摯友所在的穀雨塢,成為了穀雨塢弟子,避開了那段最混亂的時間。
如今將近十年過去,他幾乎要忘記當初那個曇花一現的可憐徒兒了。
他怎麼想得到,會在今日,突然見到原本以為早已離世的人。要說他與這個徒兒,相處不久,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如今久彆重逢,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隻是心裡感慨萬千。
季無端在這感慨著,廖停雁就懵逼了。她不記得以前的事了,諸位,她根本不知道麵前這個小哥哥是誰啊!
聽他叫自己徒弟……這是原身的師父,還是我的師父?
廖停雁不由得又去瞄司馬焦。我需要一點幫助,男朋友你說句話呀!
司馬焦從頭到尾就倚在一邊,坐在屋內的陰影處,他收斂了氣勢,季無端本沒有注意到他,發現徒兒使勁看那邊,他才一同看過去。
“噗通——”
終於看清楚那邊坐了個什麼人的季無端,腿一軟,跪了下去。
他仿佛回到了庚辰仙府大難那一日,屠殺著那些化神煉虛甚至合體修士的這位師祖,如砍瓜切菜一般,有不少庚辰仙府低級弟子那時才第一次見到師祖真容,卻被他身上的駭人殺氣與戾氣逼得嚇破了膽子。
他的威名甚至在他去往魔域之後,在修仙界傳的更甚,導致這些年儘管大家都知曉庚辰仙府是他所毀,卻也不敢光明正大辱罵這魔王,不敢說他半句壞話,更不敢多提他的名字與道號。
現在,這個遙遠的、可怕的大魔王,竟然就出現在他眼前。
季無端隻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人捏緊,有些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之前被廖停雁一腳踹飛的那個紫衣人又氣勢洶洶衝回了這裡,身後還跟著他那些弟子和打手們,神情憤怒喊道:“季無端,今日我非要讓你死……”
廖停雁一看,正準備動手先把這個找事情的打發了,卻發現那個領頭紫衣人和青衣小哥哥一樣,猛然僵住,接著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看著司馬焦眼睛都直了。他似乎比所有人更害怕,身體都在不斷顫抖。
這紫衣人從前是主脈一個弟子,身份比季無端更高,於是他也比季無端更清楚慈藏道君長什麼樣,他帶來的有兩位,也曾是庚辰仙府弟子,同樣在那災難幾日裡,見過師祖追殺師氏眾人,此時更是麵色大變,站立不穩往前一跪。
就是其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見到這個情景,也慌了。
廖停雁:“……”啊,你們要這麼誇張嗎?
男朋友沒動,沒說話,也沒看他們啊。
紫衣人的表情就好像現代人見到了一隻活生生的侏羅紀恐龍,廖停雁眼見他顫抖著顫抖著,最後驚恐扭頭就跑,跌跌撞撞還撞碎了閣樓的幾扇門,本就破了的閣樓一下子更加寒磣了。
人一下子跑了個乾淨,看他們那麼驚懼的樣子,廖停雁不太好意思追著他們打,隻能站在原地,瞅著還沒有站起來的季無端。
司馬焦也沒動,他都沒看那來了又跑的一群人,而是放下手,坐直了一點,看了會兒季無端。
把季無端看的是渾身冷汗,臉色蒼白。他想起那個傳聞,慈藏道君能看穿人心,看清一切內心陰暗。
廖停雁湊過去,用手捂著嘴在司馬焦耳邊問道:“那真是我師父啊?”
司馬焦順手抱著她的腰,嗯了聲:“好像是。”
廖停雁又問:“那我跟他關係好不好?”
司馬焦:“不清楚。”
看廖停雁寫了滿臉的‘事情這下子大條了’,司馬焦又給她添了句:“不過,我看出來,他對你沒惡意。”
廖停雁一聽明白了,鑒於這些年她了解到的修真界師徒關係,一般都是和親子關係一樣的,這個她師父,應該關係也不錯。
她捏捏司馬焦的手,讓他放開,走到季無端麵前,給他扶了起來,態度恭敬了些。
眼睜睜看著自己徒弟和大魔王親親密密咬耳朵的季無端:“……”
他恍惚的被廖停雁扶了起來,聽到她帶著點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師父,我出了點事,失憶了,不記得你了。”
季無端:“啊……如此啊。”他其實壓根沒明白廖停雁在說什麼,他衝擊太大,回不過神。
他這次出門帶來的兩個弟子一瘸一拐找了上來,這兩人修為不是很高,被紫衣人給打到了湖裡,這會兒紫衣人走了,他們才沒了壓製,連忙上來尋找師父。
“師父,您怎麼了?”
兩個弟子是穀雨塢的弟子,沒見過司馬焦,也沒見過廖停雁,隻覺得向來慈愛的師父不太對勁,十分擔心。
季無端一個激靈,抓住了兩個弟子的手,生怕他們哪句話說的不對,惹了心狠手辣的師祖動手。隻要師祖一個動念,他們就不知道要死成什麼樣子了。
廖停雁看這個師父嚇成這樣,咳嗽一聲道:“師父剛才沒受傷吧?”
一個小弟子好奇地看她,“師父?這位師姐怎麼喊您師父?方才是這位師姐幫忙趕走了那些白帝山的人嗎?”
季無端看看沒什麼表情的司馬焦,又看看露出個笑的廖停雁,說道:“這是為師……幾年前失散的弟子,你們廖師姐。”
說是師姐,他說完一感覺,這才發現這徒兒如今修為比自己還高,一時間覺得自己是不是介紹錯了,但轉念一想,確實是自己徒兒,他未曾逐她出師門,不論她是什麼身份,如今自然還是自己弟子。
他硬著頭皮介紹了,準備看著廖停雁的態度,再隨時改口。
結果廖停雁也沒有反駁的意思,看向兩個小弟子,“原來是師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