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
自齊厭連續貶罰一批人以後,朝中的大臣們再也沒有誰敢提起讓陛下廣納後宮,綿延子嗣之事。
雖明麵上不敢惹他們這位陛下不快, 但私底下眾人都偷偷摸摸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想著來日方長, 如今陛下還年輕, 正式鼎盛時期, 現在自然不在乎這些。等意識到沒有繼承人之後, 宮中總會有皇子誕生的, 何必現在爭論什麼……
也有一部分朝臣, 與齊國宗室一直保持著良好親密的關係。心底暗自盤算著,萬一陛下以後真的沒有子嗣, 一定會選擇從宗室裡過繼一個孩子立為太子, 待百年後也好後繼有人。
現在他們可以在背地裡提前押注站隊,一旦賭對了, 那就是從龍之功!
可誰也沒有想到陛下竟然要立皇太女!
這一道詔書實在讓他們措手不及,內心一時難以接受, 以往的那些苦心謀劃全部都付之東流了……
站在左側後末端的秦晦都此刻就像是腦子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耳邊不停地嗡嗡的作響。
隨即, 很快又調整了過來, 作低頭俯身恭敬狀, 沉默不語。隻是渾濁的眼中藏著止不住的凝重……
林相府垮了, 魏國公府也已經沒了, 他們之前在朝中的布局全部都被打破了。
但是這些都不要緊, 還可以慢慢再找其他的人培養新的勢力,不過是多花些功夫費些時間。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一道旨意,一下子又打亂了一切……
秦晦都此刻隻是一個五品官員,站在朝中各位大員們的身後, 隱藏在後末尾處,並不起眼,也沒有發言的權利。
現下他隻期望,其他大臣們能站出來,反對齊厭這一荒唐的決定。
不過,可惜他要失望了……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
許久,就是沒有人出列,來做這第一個“出頭鳥”。
將底下眾人的神色全都納入眼中,齊厭緩緩開口道:
“很好,沒有人反對最好。”
淡漠威嚴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畢竟,這也不是在跟你們商量,隻是通知一下你們罷了……”
“建巳月,花朝節那天,是個吉日,就定在那一天舉行皇太女的冊立大典。”
隨即起身離去。
“退朝!”伴隨著大監響亮的聲音,
群臣全都是一臉恍恍惚惚,頭重腳輕的不知道怎麼出的宮,但又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們心裡都很清楚,這位陛下,可不是什麼懦弱無能之輩,會像從前的其他君主那樣受到朝臣轄製。
什麼撞柱明誌、罷官威脅在他那裡統統不起作用,人家根本不吃這一套。
齊厭一直在培養朝中的新興勢力,提拔寒門新貴。對於他來說,這一批官員沒了,下一批會更好,他從來不缺為自己做事的人……
對於陛下的打算,朝野內外沒有誰不知道。所以,朝中諸位大臣們,特彆是以往那些老臣,沒有誰不珍惜自己的位置。兢兢業業,埋頭苦乾,就怕一個不留神,被哪個新來的毛頭小子給替代了。
如今朝堂和軍權全部都掌控在齊厭的手中,齊國在他的治理之下也是日益強大。其他的人更是沒什麼話說了……
現在他們應該煩惱和操心的是,他們之前的盤算有沒有被陛下發現。
還有,以後該怎麼應對這位今年隻有四歲的皇太女殿下。
需不需要,
送點小孩子喜歡的民間小玩意兒進宮,提前打好一下關係?
唉……
不禁歎氣。
畢竟,他們以後就要在這個小娃娃的手下討生活了……
上和殿中,
齊厭正靠在椅中閉目養神,片刻,又緩緩睜開了雙眼,對著沒有其他人的殿內,輕聲道:
“烏玄。”
暗處,突然出現一道人影。全身上下都以黑色包裹,就連麵部也半覆著麵具,看不清麵容。
沒有言語,在一旁俯身垂首,拱手待命。
“你去查查那個秦晦都,所有詳細的背景。”
烏玄得令後,立即又消失了。
寂靜的上和殿中,如今又隻剩下了齊厭一人,半靠在椅子上,
垂眸,眼中深邃複雜。
早朝大殿之上,從高處往下望去,底下所有官員的神色他都看在了眼裡,基本如他所料。
不過,那個秦晦都,他從前倒是沒有留下什麼印象。
據吏部的記載來看,
此人已經在朝中五年了,一直默默無聞,政績表現並不出色,也沒有什麼過錯,沒什麼異常……
雖然外表看起來老實憨厚,隻是一個迎合眾人隨波逐流的低階文官。
但,
當時那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毒,
他可沒有看錯!
**
“咕咕!”
繁華的街巷酒館,
空無一人的後院中,
灰色信鴿腿上綁著布條,撲扇著翅膀從木窗前立即飛出,
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
秦晦都身著灰衣,背手立在窗前,看著鴿子遠去的方向,神色凝重……
“秦兄!”前院傳來一陣帶有醉意的呼喊聲。
怕被人發現什麼異常,秦晦都急忙返回。
夜幕低垂,燈影森森。
“怎麼才幾杯就不行了!”
“莫不是怕了!才借口上茅房!”又一名男子的戲謔聲響起。
“哈哈哈哈!”一眾人樂道。
聽見廂房內不停地調笑聲,秦晦都目露憎惡,袖中握緊了拳頭。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他都已經忍了五年了!
要不是為了殿下的大業,他才不會跟這群酒鬼混在一起。
等著吧,看他以後怎麼收拾他們!
隨即,迅速換上了一副膽怯諂媚的樣子,推開門,小心道歉道:
“失禮!失禮!下官酒量實在不行,比不過諸位大人海量!”
房間內,
幾個已經喝得醉熏熏臉色通紅的男子圍坐在桌旁。
中間的一人還略顯清醒,“啪!”的一聲,狠拍了一下桌子,端起桌上的酒壺一把拿起,望著秦晦都道:
“這哪行!”
“這才幾杯啊!我們是瞧得起你,才叫上你一起喝酒。現下你不喝!就是不給我等麵子!”
轉過頭去,搖晃著身形看著其他幾人,
“你們說,對不對啊!”
“對!!”其他兩人半趴在桌子上附和道,一看就是平時壓迫底下的人壓迫習慣了,料定秦晦都不敢拒絕他們。
“快喝!!”
看著已經將要戳到鼻子上的酒壺,秦晦都見實在推脫不過,隻能灌入喉嚨中,不由得嗆了幾聲……
他是真的不怎麼會喝酒,但也不能拒絕,這幾位都是他的上官,不喝,指不定背地裡怎麼給他穿小鞋。
這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馬上就要官員考核調任了,若是因此得罪了他們,在考核中給他使絆子,讓他被調離上京城,那才真的是他最擔心的。
四年前那場血洗,雖然有幸沒有波及到他,但他們在上京的人手,埋伏的暗棋幾乎被屠戮殆儘,全部被拔了出來。
若不是當時他不在上京,一直沒有露過麵,也沒有跟他們的人聯係過,說不定也活不到現在。
這些年來,他一直低調處事,隱藏在暗處,什麼也不能做。若不是,此次事關重大,他也不會冒險聯係殿下商議對策……
也不知道,這回怎麼這麼倒黴!被這幾個酒鬼給盯上了,非要拉著他喝酒……
秦晦都感到視線漸漸模糊,
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頭,意識有些模糊不清楚了……
“砰!”的一聲栽倒在了桌上。
“秦兄?”其餘幾人圍上前去,擔心地問道。
“你還好吧?”
“秦兄!!”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見秦晦都怎麼叫都叫不醒,臉色通紅的幾人相互看了看……
此時,幾人眼神清明,哪還有一點醉酒的樣子。
“嗬,跟老子喝酒,不知道老子外號“千不醉”嗎!”綠衣男子看著趴在桌子上的人,嘲諷地說道。
“行了!”
另一人說道:”彆耽誤時間了!趕緊通知其他人,事情辦好了!”
**
“嘩啦!”一通涼水直接潑在了木架子上被綁著的人的臉上。
“啊?”秦晦都立即醒了過來。先是有些疑惑,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後,眼裡一沉。
隨即驚慌地大叫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綁架我!”
見有人走了進來。
又立刻求饒地喊道:“不要殺我!你們想要什麼都可以!千萬不要殺我!”
“彆裝了!鄭浩度。”嶽臨一下子叫破了眼前人的偽裝。
“我們已經查清楚你的底細了……”
秦晦都,不,應該叫做鄭浩度。在聽到自己真名的那一刻,一愣,隨即苦笑一聲。
太久了,他都快忘記自己真正的名字是什麼了……
沒有再繼續掙紮叫喊。隻是垂頭不語……
他明白,他們已經發現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真是大意啊,看來方統領失職了,竟然還漏掉了這麼一條大魚。”嶽臨看了看旁邊站著的人,笑著說道。
方舒冰冷的眼神回望了嶽臨一眼,沒有說話。
又轉過頭盯著木架上綁著的人,冷冷地說道:“鄭浩度,前皇後母家鄭侯府養在外麵的私生子。”
見鄭浩度不理睬,方舒也沒有在意,直接問道:
“罪人齊輝在哪裡?”
終於,鄭浩度抬起了頭,向四周看了一圈,譏諷地笑道:“怎麼,你們的皇帝陛下沒有來嗎?”
“對付你們這種罪人,哪裡需要陛下出手。”嶽臨緩緩道。
“哈哈哈哈!”鄭浩度瘋狂地大笑,怨毒地說道:
“也是,那個弑父殺母的怪物怎麼敢輕易露麵!”
“你連真相是什麼都沒有弄清楚,憑什麼說是陛下殺的!”嶽臨憤怒道。
“不是齊厭這個怪物殺的,還會是誰!鄭家雖然沒了,但我作為鄭家的兒子,理當擁護正統!三皇子大義!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替先皇先皇後報仇!奪回本該屬於他的一切罷了!”
“齊厭這個怪物,本來就不該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