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木門半開。
長久未曾開啟過的後門上布滿了灰塵,這讓走進來的人又是嫌棄又是抱怨。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
祠堂裡寂靜空曠,悄無聲息。
一排排燭火幽幽,忽明忽滅。
想起關於這間祠堂裡流傳出的故事,不少人說曾看見已經過世多年的先人在屋子裡來回走動的身影,一個個描述得活靈活現的,好像真親眼目睹過似的。
雖然明白這些不過是下人們無聊時編出來的段子,但徐敦無意中聽到這些時,還是忍不住有些心裡發慌,特彆是看見眼前這幕情景。
冷風撩動起長長的深色帷簾,燭影搖曳晃動,看著映在地上那一道道組合成奇形怪狀的黑影,好像馬上真有什麼怪物會突然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冒出來一般。
突然靠近的聲音在耳邊低聲道:
“三少爺……”
汗毛立即倒豎起,徐敦臉色發白,身形隱隱顫抖著,死活不敢回過頭去看一眼。
跟在身後的小廝見自家少爺停住不走了,不禁疑惑地又走上前小心問道:
“三少爺?你還好嗎?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這要是讓侯爺知道了……”
反應過來這是跟著自己的小廝的聲音,徐敦惱羞成怒道:“閉嘴!”
熟悉自家少爺脾氣的人馬上安靜了。
徐敦看了眼祠堂周圍一圈,目光盯著內堂處,問道:“都布置好了嗎?”
沒有人回答。
徐敦生氣地轉過頭,不料望見身後空無一人。
四周靜悄悄的,隻空餘瑟瑟風聲和不停晃動著的昏暗燭影。
他聲音顫抖著道:“小六子?”
原本應該跟在他身後的小廝不知何時已不見了人影。
“砰!”猛地一聲,後院門突然關上了。
徐敦被嚇得身形一顫,神色更是緊張了。回過神來後,他趕緊衝到後門處,拉著門柄,想要將門打開出去。可是任由他怎麼使力,不管拖還是拽,就是打不開門。
“哢嚓!”
“哢嚓!”
隱隱約約的咀嚼聲,從他身後傳來,徐敦一動也不敢動。
冷汗順著臉頰流下,耳邊的聲音是越來越近。
徐敦嚇軟了腿,他都不敢回頭看一眼,生怕見到了什麼青麵獠牙的怪物會撲過來吃了他。
他緊緊閉上了雙眼,手心裡也全是冷汗,嗚嗚,原來那些關於祠堂裡的傳言都是真的!
小六子肯定是被吃了!
此時他心底無比後悔,他不應該不聽袁嬤嬤的話,不應該偷偷跑到這裡來嚇唬徐錦,現在是徐錦還沒嚇著,他自己就要先折在這裡了!
“蠢蛋,這個門是往外推開的。”
什麼?
徐敦聽著耳邊的聲音,愣愣地睜開了雙眼,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突然感覺腦後一痛,瞬間便沒了意識。
看了看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又望了望被她打暈後藏在帷簾之後的小廝,陪陪將手中的果盤丟到了一旁。
感覺不解氣,她對著徐敦又踹了幾腳,小奶聲道:
“蠢蛋,我說這個門是……”
“砰!”一腳踹開了後門。
“對著外麵的方向打開的。”
徐敦被嚇得頭腦發昏,一直拉著門把手朝裡麵的方向拽,除了把門關得緊緊的,又怎麼會打得開呢?
看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繩子和白衣,想起他的不懷好意,忍不住又狠狠踢了他一腳。
準備得還挺齊全,不過這些注定他自己一個人獨自享用了。
崽崽把徐敦拖進了內堂裡,拿繩子捆綁得結結實實,又拿桌案上的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然後,崽崽從後門處離開了祠堂。
她還有事情沒做完……
**
天色陰沉沉的,感覺風雨欲來。
田莊裡的農戶看天吃飯,見要落雨了,想起自家小院子裡還晾曬著的衣物,一早便急急忙忙地趕回家去了。
緊挨著幾百畝良田的一處莊子,占地麵積甚廣,與附近低矮的草屋籬笆牆格格不入。
莊子的主屋中,遠遠便聽見又是女人厲聲責罵的聲音,負責送飯的婢女站在屋子外麵停住了腳步,眉頭緊皺,一臉的不情願。
杏花一邊悄悄聽著屋子裡劈裡啪啦的動靜,一邊暗恨自己倒黴,怎麼這送飯的差事就落到了自己的頭上來了。
被屋裡這位秦姨娘折騰了一段時日,她早已忘記了當初是她自己聽說有住在皇城裡的貴人來莊子上了,眼巴巴地上趕著去伺候的。
杏花的爹娘都是莊子上的仆人,她曾經見到過從皇城裡來莊子上玩樂的夫人和小姐們,瞧著她們身上穿著的綾羅綢緞和頭上戴著的金釵銀環,心裡是羨慕不已;她也聽自己的爹娘提起過,在皇城裡的主家中伺候的婢女的日子比在莊子上好過,於是一門心思地也想要進侯府裡去。
本來莊子上的人都清楚,能被主家送到莊子上來住,這位秦姨娘怕是已經回不去了。
但她爹娘跟莊子上的管事相熟,聽管事提起過,這位秦姨娘生了侯府的大公子,很是得侯爺看重,指不定哪天就能翻身回去了。
所以,向來處事圓滑的管事的對待這位秦姨娘是一點兒也不敢苛待,還得恭恭敬敬賠笑臉伺候著。
杏花的爹娘也打著主意讓自己的女兒能進侯府裡去過好日子,於是幾番計較之後,便把女兒送到了這位秦姨娘身邊去做婢女,想要搏一個好前程。
不過,現在是侯府裡的好日子還沒瞧見,整日忍受著秦姨娘各種挑刺和譏諷的杏花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終於,聽見屋裡麵安靜下來了。
杏花深呼吸了一口氣,換上了一副恭順的模樣,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屋中。
一地的碎碗瓷片,桌子上的茶壺和杯子全部都遭了殃。
秦姨娘正坐在上首的軟榻上,瞧著自己新染的鳳仙花汁的指甲,一如往昔般的盛氣淩人。
杏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將手中的食案呈上。
“秦姨娘,這是廚房新做的燕窩,今早剛剛才從城裡快馬送來的。”
郊外地方,本來是沒有燕窩這種名貴的補品,偏偏人家侯府裡一直有人記掛著,每隔幾天就要送來一次。不過就算沒人來送,秦姨娘離開侯府時,身上也帶了不少錢財金銀,腰包裡鼓著呢,想吃什麼,打發下人去城裡買來就是了。
整日山珍海味的養著,秦姨娘的氣色是好極了,除了不能離開莊子周圍和使喚的婢女少了點,跟之前在侯府裡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
不過,到底是見識過侯門勳貴的榮華日子的,秦姨娘心裡暗藏著的野心不允許她會甘心情願地在鄉下莊子上過下半輩子。但是她也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辦法可以打破目前的困境,所以整日裡心氣不順,逮著人就要發脾氣。
秦姨娘慵懶地倚靠在榻上不說話,似乎是沒有瞧見麵前還有一個大活人還跪在冰冷的地上。
沒有得到主子發話的杏花也隻能繼續托舉著食案也不敢起身。
之前她不懂這些規矩,自行起來了。隨後,她便被罰跪在屋外好幾個時辰,當時整個人都快凍暈了過去,最後是管事的受她爹娘所托來求情,這才被允許抬回了屋子裡。
想她從前也是爹娘嬌養著的,第一回受這麼大的苦,便哭著喊著不肯再去秦姨娘那裡伺候了。但是,當場她爹就給了她一個嘴巴子。
被打懵了的耳朵聽她爹說,他把她好吃好喝地養這麼大,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攀上一門顯貴的人家,現在這麼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她是不去也得去。
她娘抱著六歲的小弟也不發話,想來也是讚同的。於是,反應過來後的杏花,心裡便下定了決心,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什麼,一定要進侯府裡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杏花的雙手已經控製不住開始搖搖欲晃時,秦姨娘才緩緩開口道:
“你說你,名字俗氣就算了,做事還笨手笨腳的。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指望著進侯府,做什麼青天白日夢呢,真當那侯府是什麼下賤的皮子也能進去的……”
杏花聽著這每日幾回的譏諷,雖然心中已不如初回聽見時那麼氣憤不已,但是依舊感到委屈和難過。
秦姨娘抬起手,欣賞著自己豔麗的指甲色,嘴裡緩緩道:
“瞧瞧,說你幾句就敢對主子甩臉子,這樣放在從前在侯府裡,早就被人拖出去打板子了。”
杏花緊緊咬著自己的唇,低著頭道:“謝秦姨娘教誨。”
榻上的輕笑了一聲,感覺心裡的氣也順了,轉過頭來道:
“端過來給我瞧瞧,正好也有些口渴了。”
杏花立即將食案送上前。
秦姨娘抬起纖手,拿著勺子在描繪著並蒂連枝花碗裡輕輕攪拌了兩下,看著碗中的燕窩,突然將手中的勺子重重地一甩,怒聲道:
“這送來的是什麼層色的燕窩,是瞧著我失勢了,就拿這些次品故意來糊弄我!”
杏花被瓷碗裡的汁水給猛地濺了一臉,還未待她反應過來,越想越生氣的秦姨娘抬手一下子將麵前的碗打翻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