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光輝斑駁地揮灑在陽光之下,拉出一道長長的、久久不散的蜿蜒影子。田間勞作的農夫在揮動鋤頭的前一秒聽到了長長的汽笛呼嘯聲,抬起頭向著穿行而過的龐然大物遞出了並不怎麼大驚小怪的目光。還沒有到收獲的季節,田野之中更多的是各色的花朵,有野兔和其他小動物被驚動,在草地花叢間簌簌地跑動。
這是初夏即將邁入盛夏的前夕,豔陽當空,空氣裡幾乎每一個分子都帶著熱量,鐵皮的車廂四角都運轉著維持溫度的魔法陣,然而縱使如此,不少人還是捧著手絹一臉煩悶地擦著額頭的汗珠。
“我也不是第一次坐區間魔法列車了。”坐在窗邊的少女擰著眉頭,手裡飛快揮舞著折疊扇子:“也從來沒這麼熱過啊?到底是降溫魔法陣沒有源石供應魔力了,還是這群人各個都自帶火盆?有會冰魔法的人嗎?有的話來一個嗎?不要吝嗇自己的魔力啦,再吝嗇人要傻了!”
然而她也隻是喊喊,畢竟車廂的兩壁上歪歪扭扭地掛著碩大的橫幅。
【禁止使用一切魔法】。
下麵還用小字注明了原因和懲罰措施,簡而言之就是之前有人在車廂裡決鬥過,然後一時激情,用魔法炸了車,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鐵道部和魔法協會乾脆直接所有魔法都禁止了。
彆怪鐵道部和魔法協會,要怪就去怪炸車的同時把自己也變成了煙花的那兩個人吧。如果你不聽,非要用魔法的話,那麼自動感應裝置會將你直接彈出車廂哦。
想想萬一正好列車行駛在懸崖邊和高橋上什麼的,那彈出去的畫麵簡直不要太美麗。
幾乎所有人都因為這份車廂中的悶熱而露出了蔫蔫又煩躁的表情,車廂連接處有人和列車服務員情緒激動地因為溫度問題爭吵了起來,這樣的背景音更是給這份悶熱增添了幾分火氣。
“到底是不是沒有源石了?沒有了你就直說,我給你,老子啥都沒有就源石多,真的快要熱炸了!”
“那是一兩塊源石的事情嗎?這麼多人在一個車廂裡當然會熱了!”
“誰說一兩塊了,你要多少老子給你多少!關鍵是你這個破魔法陣會不會被我的源石撐死。”
“……我們鐵道部的魔法陣怎麼破了?哪裡破了?!我告訴你,就算你給我一百塊……不,一千塊源石我也不會要的!”
葉瑟薇已經從最開始的震驚緩緩恢複了鎮定。
她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去往阿加曼德的交通工具居然是火車。
——嗯,魔法火車。
還是蒸汽機械和魔法雙驅動的那種,怪高級的。
一開始她還不是很明白,為什麼在明明有傳送陣存在的魔法世界裡,還非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車,後來在她才發現,這並不是那種專列,而真的是會逐站停靠的普通火車。
這個世界不僅僅隻有魔法,在魔法之外,更生活著許許多多的普通人。
列車不斷擦過城鎮的邊緣,再停靠,各種各樣的人井然有序地提著行李上車再下車,魔法並不普及,神秘卻也並不那麼隱秘,普通人的世界與魔法世界通過火車這一紐帶奇特地鏈接在了一起。這是魔法力量惠及這個世界各個角落的最普通不過的體現,更是魔法與機械最完美的交融。
車廂裡確實太熱了,葉瑟薇起身向著車廂儘頭的盥洗間走去,想要洗一把臉。而車廂連接處的搖晃比其他地方更加劇烈一些,她沒站穩,向著旁邊甩去,一把撐住了廂壁才穩住了身形,順手幫忙撈住了一個從隔壁車廂一路滾過來的箱子。
年輕少婦“哎呀”了一聲,急急忙忙地趕過來,從她手上接過箱子,連聲道歉又道謝,而搖籃中的嬰孩卻母親短暫的離開而“哇”地一聲哭了起來。於是少婦又一路給所有被打擾的旅客道歉,並匆匆忙忙地趕了回去,溫聲細語地哄著幼小的寶貝。
嘹亮的哭聲逐漸降低,隻剩下了溫柔的女聲低唱起的搖籃曲。
是熟悉的、屬於長途火車的喧囂和人間煙火氣。
就是差了點兒老壇酸菜方便麵或者康帥傅紅燒牛肉方便麵的味道。
葉瑟薇彎了彎眼角,心情極好地轉身向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這是她除了那次夜巡和深夜殺人之外,第一次真正意義地踏出海加爾公爵府的小小範圍,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
如果說之前所有的時間她都是在被某種求生欲和剛剛穿書來到這個世界的新奇和恐慌感推著走,那麼現在,在見到了許許多多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後,她越發明確地感受到了這件事。
她活著的世界是真實的。
她也不僅僅是字符跳動下白描的文字,她是真切地活著的。
或許這裡是她過去生活的世界的平行世界,又或者是彆的什麼地方,但總之,這是一個鮮活的、值得她傾注感情、認真生活的世界。
汽笛聲再度響起,葉瑟薇雙手撐住盥洗台麵,對抗刹車帶來的慣性。窗戶外麵滑過了站牌,葉瑟薇愣了一下,歪過頭,又仔細看了一遍。
【特納公爵府站】。
葉瑟薇:???
她之前是專門看過這一路沿線停靠的站點的,甚至還專門做了筆記。確實,海加爾大區去往阿加曼德的路上,是會穿過特納大區邊境,但那也隻是邊境而已,絕非位於中心點的特納公爵府!
盥洗室外很快有了嘈雜聲,顯然其他海加爾公爵府出身的人也都看到了這個站牌,並且看到了穿著統一製服、提著統一行李箱的特納們。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更何況,雖然隔著車玻璃,但那些特納們仿佛知道海加爾們在注視著他們,向著分明看不到內裡的玻璃方向比著放肆的鬼臉和挑釁的動作。
“冷靜——大家冷靜!”列車員慌慌張張的聲音響了起來,顯然是沒工夫和彆人爭論什麼源石供應冷氣的問題了:“不,我們沒有改道,一直是按照原路線行進的!”
“你放屁!”有人怒不可遏道:“原路線行進怎麼可能捅到這群特納們的大本營?說!你們是不是都被狗特納們買通了!”
列車員的解釋聲和海加爾們震驚不解又戰意濃鬱的嘈雜混合在一起,柔美的播報聲幾乎被完全掩蓋了,葉瑟薇隻模模糊糊地聽到了“本站停靠時間為十分鐘”這樣的話語。
就算這是特納們的地盤,也要遵循先下後上原則。
葉瑟薇當然沒想要躲在盥洗室裡,她是看過海加爾大區和特納大區的幾次戰爭實錄的,當然能夠明白盤桓在這兩個大區之間的矛盾是經曆了好幾代、絕無可能調節。
隻是她大致也明白這種帶軌道的列車的出行,必不存在突然改道的事情,而且按照到站時刻表來看,也沒有什麼紕漏,她又看了一眼站牌,腦中逐漸有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車廂裡的海加爾們已經全部都站了起來,剛才還叫嚷著要熱得靈魂出竅的大家全都換了一副表情,濃鬱的戰意已經快要蔓延到盥洗室了。
葉瑟薇覺得自己既然也是海加爾府的一員,也算是受了海加爾公爵府的恩惠,她情不自禁就有了些奇妙的集體榮譽感和責任心。
況且,雖然不在同一列車廂,但墨菲斯也在這一列火車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