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羅並沒有慘叫聲傳出來,早在他開口的瞬間,伊芙琳就已經抬手用魔法隔絕了這一片的聲音。
但也隻是聲音。
一片寂靜中,黑暗精靈還算得上英俊的麵容扭曲,他無聲地尖叫著,無數鮮血從切割的傷口中噴湧出來,頃刻間就將他的衣服全部浸紅!
貝羅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是感覺到了殺意的,並且下意識地將身體化作了虛影,但那些不知何處而來的淩厲攻擊還是破開了虛影,直接落到了他的身上,像是最淩厲的刀子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貝羅這輩子都沒有感受過這種撕裂般切割的疼。
剛剛化作黑色虛影的黑暗精靈重新有了實體,他對著葉瑟薇怨毒地說著什麼,卻因為聲音隔絕而聽不到。這樣的劇痛下,他手中的短劍自然早已掉落在地,整個人也因為疼痛而翻滾在了地麵,再也顧不得什麼形象。
葉瑟薇輕巧地從河邊站起身來,她垂眼看著在地上無聲嘶嚎的黑暗精靈,擰起了眉。
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解恨,她拎著手裡的小石頭,一顆一顆地砸在了黑暗精靈身上。
“脫衣服,我讓你脫。”葉瑟薇冷笑一聲,翻轉手腕,每說一句就扔一顆石頭:“還挾持我,你以為你是誰?”
“垃圾!”
“人渣!”
“喪心病狂!”
“不要臉!”
貝羅臉都綠了,他已經快要分不清到底是身上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割裂的傷口疼,還是被石頭砸在身上的羞辱感更讓他無法接受了。
精靈族自成一國,伊芙琳本來是精靈王的小女兒,而他則是候族中的一支,也算是貴族。在夜色濕地的國界裡,向來都是他在飛揚跋扈,又哪裡受過被石頭砸這種奇恥大辱!
話說回來,也不會有人愚蠢到用石頭砸黑暗精靈,這一族善用魔法,通常都能在實體接觸到自己之前,就將自己化作虛影,又怎麼可能會被石頭這種凡物砸中?
然而此時此刻,貝羅的傷勢已經不允許他化作虛影了。
或者說,哪怕到現在,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剛才他在感受到危險後,明明已經化作虛影了,卻依然被擊中、並且受了這麼重的傷。
雖然表麵不顯,但他的內心下意識有了幾分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忌憚。
然而他的咒罵被隔絕,他隻能眼睜睜地感受著一塊塊的石頭落在身上,硬生生地聽著葉瑟薇居高臨下的嘲諷。
其實在學院裡,這種因為私人恩怨而打架鬥毆的情況並不罕見,也很難避免。雖然設立了針對傷人的高額罰款,但也不乏存在並不在意這一切的有錢人。
不過罰款到底降低了打架率,所以校方對此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不過,為了避免事態惡化到鬨出人命,學院到底還是給整個校區都籠罩上了偵探魔法,具體探測的一方麵是生命波動,另一方麵則是流血狀況。
這會兒,貝羅和伊芙琳的狀況都不容樂觀,自然被探測到了,於是全天待命的風紀小隊緊急出動,直接撕裂傳送法陣卷軸,頃刻間就到了案發地。
結果他們就看到咬牙切齒的金發少女頗為幼稚地對著滿身是血的黑暗精靈扔著石頭,邊扔邊罵,另一位黑暗精靈少女麵無表情地捂著腰際站在一邊,有血從她的指間滲了出來,顯然受傷也不輕。
……有人會被石頭砸出這樣的傷嗎?
風紀小隊甚至愣了一下。
芬恩隊長環顧一周,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葉瑟薇其實並不知道校園風紀小隊的存在,但芬恩隊長校服袖子上套著的紅袖標實在是太顯眼又標誌性了,所以她立刻反應過來了對方的來意。
她語速飛快地描述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事情,最後還補充道:“你們說這個黑暗精靈說的是人話嗎?他挑釁在先,蔑視學院法規,強迫同窗同族不說,還挾持人質,滿口汙言穢語,簡直是黑暗精靈族的恥辱,學院的汙點!”
末了,葉瑟薇熱情地伸出手,她的手心還有幾顆殘存的石頭:“要一起來用石頭砸人渣嗎!”
芬恩隊長:……
風紀小隊的人其實早就見慣了學院裡發生的各種事情了,葉瑟薇描述的這個情況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太大的新意,更殘忍人渣的事情他們見過得算是非常多了,眼前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比起那些,他們更好奇的是,這個黑暗精靈是什麼傷得這麼重的。
芬恩隊長不動聲色地忽略了葉瑟薇遞出來的石頭,他看向伊芙琳:“她說的是否屬實?”
伊芙琳表情冷淡:“不然呢?”
芬恩隊長見識多廣,早就不會被這樣的反問噎住了,他淡淡掃了一眼伊芙琳,然後看向了貝羅,念了一小段魔咒。
貝羅咒罵了一半的聲音終於尖銳地冒了出來:“……雜種!你們這兩個雜種居然敢這麼對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
葉瑟薇麵不改色地當著風紀小隊的麵扔了塊石頭,正中貝羅的額頭:“就你會罵人?就你嘴巴張得快?你再罵一句,我就把石頭扔你嘴裡。”
扔完了,她還回頭看了一眼芬恩隊長,笑意盎然道:“這石頭傷不到人的,砸一下不犯法,對吧?”
言罷,她又隨手砸了一塊過去:“而且我知道,反正我要被罰款了,多一下少一下又有什麼區彆呢?”
芬恩隊長:……
風紀小隊:……
貝羅真的很想躲開,但狼狽躲石頭的姿態他又實在做不出來,再加上此時此刻全身的疼痛更加鋒利了,他想要開口罵,卻想到了葉瑟薇剛才要把石頭塞進他嘴裡的威脅。
貝羅:……毒婦!他竟未見過如此這般的毒婦!他們黑暗精靈算什麼!根本比不過這個人!
芬恩隊長這裡有學院所有學生的記錄,這會兒已經匹配出了麵前三個人的信息。他看了一眼信息:“葉瑟薇?”
葉瑟薇並不否認:“是我,學長好。”
芬恩隊長和整個小隊都忍不住齊齊向著葉瑟薇投來了目光。
新生入學的事情鬨得蠻大的,他們全都已經知道了整個過程,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見到了當事人,而這位歐斯卡納的少女無論是真神女還是假神女,無疑都是在那個希西底徹的金色神殿裡任職過的。
而顯然,麵前這個扔石子砸人的少女,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顛覆了他們對她的想象。
……大概,除了戰力之外。
黑暗精靈一族完全可以看名字就知道魔法能力,畢竟完全是靠血統定高低的種族。而能擁有貝羅這種名字的,顯然是貴族,絕不是輕易能夠傷到的存在,從一旁的伊芙琳身上的傷勢就可以看出來。
——伊芙琳可是這一屆戰院新生裡最高的戰鬥力!
大家又恍然想起來,伊芙琳確實說過,她打不過葉瑟薇,現在看來,無論是因為葉瑟薇有著特彆的對黑暗精靈的手段,還是什麼彆的原因,總之,伊芙琳確實沒有在話術上使詐。
芬恩隊長身後治療小組的人上前對貝羅進行了傷勢檢定,然後一邊飛快地對貝羅和伊芙琳進行治療,一邊回頭對芬恩隊長道:“兩邊都是最高級彆。差一點就會危及生命。”
芬恩隊長也沒有什麼意外的表情,他捏著羽毛筆,迅速在風紀罰單上寫下了幾個人的大名和現場情況描述,最後看了一眼葉瑟薇:“結果明天出來,全校通報和罰款會一起送到你的宿舍。”
伊芙琳的傷雖然嚴重,但到底隻是最普通的刀傷,治愈魔法下去以後,很快就痊愈了,而貝羅這邊情況顯然要複雜許多。治療小組輪換了幾個人,居然都沒法完全止血。大家麵麵相覷,看向葉瑟薇,卻到底沒有問什麼。
能夠造成這個效果的魔法,通常都帶有一定的隱秘性。而處於這份隱秘性,對於其他人來說,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芬恩隊長刷刷幾筆寫完罰單,又看了一眼貝羅:“帶去醫療室吧。”
風紀小隊撕開新的一張傳送卷軸,帶著貝羅一起消失在了原地,河畔於是隻剩下了斑斑血跡。葉瑟薇確認伊芙琳看起來無恙了以後,無意與伊芙琳針對此事交談,短暫地點了點頭後,轉身就準備走。
“算我欠你的。有事來敲我的門。”伊芙琳聲音淡淡,顯然也不打算解釋她和貝羅的關係,簡單扔了一句,就消失在了原地。
經過這麼一出,葉瑟薇也沒興趣繼續夜晚散步了。本以為海加爾公爵府到底是階級劃分明確的府邸,所以夜間會有許多不可描述之事,但現在看來,就算到了阿加曼德中心學院,這些事情也並未改變多少。
剛才風紀小隊的每個人的表情她都看到了,無論是她說到哪個環節,大家的表情都透著一絲隱約的麻木,顯然是因為並不是第一次見到類似的事情了。
葉瑟薇反手將房間門關上,上樓換了睡衣,然後將自己砸在了床上。
半晌,她又重新站了起來,拖著拖鞋去了書房,將簡單的家具挪到一側,騰空了一小片地方,深吸一口氣,開始揮拳。
破空的聲音響徹一小片房間,少女身形騰挪,不急不躁地夯實著最基本的功底,直至汗水打濕了地板。
與她一牆之隔的地方,翻書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墨菲斯向著牆的方向掃了一眼,眼底露出了一抹笑意,隨即又收回了視線。
夜色寧謐,月色始終繚繞,卻僅僅停在了繚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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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院教學樓的階梯扇形大禮堂人聲鼎沸,新生們都是第一次穿上阿加曼德的校服,財大氣粗的學院在校服這種麵子工程上自然也下足了功夫,用料精細,樣式也是請了阿加曼德頂尖的設計師做的。
作為霍爾院長的直係生,葉瑟薇自然是坐在第一排最前麵的位置,她低頭撫平深藍色短裙褲上的褶皺,然後繼續和手腕上怎麼也沒扣住的藍寶石扣子搏鬥。
戰院的女式校服是深藍和綢白雙色色調的,宮廷長袖蔓延到手腕處,再被三顆聯排藍寶石扣子和硬挺袖口收攏,繁複的翻領口點綴著深藍色類似花邊,高腰的短裙褲在腹部的位置有著兩排與袖口相映成輝的藍寶石扣子,褲邊下方是白色的蕾絲花邊,正好蓋住到膝蓋上方的位置。
學院非常貼心地給每一個女生都附贈了襪環,葉瑟薇嫻熟地將金色小剪刀彆在了大腿外側,並且因此感到了一絲安心。
她有點不安地動了動腳,白色長靴竟然不是平底的,雖然鞋跟並不很高,但這讓素來穿慣了平底的她有點擔憂自己會不會崴腳。早上從住宿區到教學樓的這一樓雖然走得意外平穩,但長時間保持坐姿的時候,高跟的弧度還是讓她些許不習慣。
手腕的扣子實在是難扣,早上出門前她就搏鬥了足足十分鐘還沒有成功,這會兒坐在這裡也還是未遂,葉瑟薇有點泄氣地打算就此放棄,一雙手卻突然伸了過來,輕巧地幫她係上了扣子。
葉瑟薇看手就知道是誰了,她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悄悄往旁邊看去。
她悄悄摸摸的目光正好對上了墨菲斯看過來的目光。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墨菲斯穿純黑以外的衣服,一身校服的墨菲斯看上去竟然一點也不違和,隻是他的臉色很臭,臉上掛滿了無聊,顯然並不想來參加這種開學典禮一類的事情,他衝著葉瑟薇的手腕點了點,語氣裡帶了點類似起床氣的不耐:“另一隻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