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不僅僅發生在莫裡斯公爵的公爵府。
包括阿加曼德在內的十四個大區的公爵府內, 都是徹夜燈火璀璨。安插在特納大區的探子不計成本地不斷傳遞著有關神魔之門的情報,阿加曼德無數人度過不眠之夜。
夜色沉沉,距離月圓之夜並不太遠,明月雖未圓滿卻也相距不遠, 灑下的月光足以照亮最深的黑夜。
也包括荊棘霧地那一片皚皚的灰白色霧氣。
霧氣沉默地湧動綿延, 月色之下, 那樣的霧氣也被照亮, 那是與白晝不同的光線, 甚至幾乎要穿透那些厚重的霧氣,再將湧動中的那些凸顯出來的奇詭形狀勾勒出來。
光芒最盛的地方, 有霧氣一點一點悄然融化, 這樣的融化似乎已經持續了許久, 卻因為太過細微而從未被人發現過。而這一日,終於到了滴水石穿的最後一步, 這才顯露出了這樣能夠被察覺到的端倪。
霧氣從薄弱處垂落脫離,再消散,這樣的過程沉默而漫長, 但這樣長的歲月都等過來了,又怎麼會在最後這樣的關頭沉不住氣。
霧氣背後那些奇特的浮凸悄然靜止, 荊棘霧地仿佛從沒有哪一天像是這一日這樣寧謐。
寧謐到詭異。
與荊棘霧地相鄰的海加爾大區和特納大區處於截然不同的兩種狀態。
魔迪安大陸唯一的神魔之門便是在特納大區的首府開啟的,而來自歐斯卡納大陸的人將通過這扇門來到魔迪安大陸, 他們自然精神高度緊張和振奮。
雖然並沒有什麼類似“神族的人要蒞臨觀光”的感覺,但一方麵來說, 麵子當然要做足, 能奢華的地方絕對要奢華,而另一方麵,特納公爵的心中自然另有打算。
按照行程來說, 來訪團是要先在特納大區住一夜,參觀半天,再乘坐橫穿了半個魔迪安大陸的特快專列去往阿加曼德的。
這樣的行程是特納公爵在無數次公爵會議上力戰群雄爭取來的。有人覺得當然要給予歐斯卡納人禮遇,但禮遇是一方麵,絕不能讓他們這樣快就熟悉魔迪安大陸,尤其是坐在列車上參觀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而另一些人則不以為意,反而覺得應當展現出魔迪安大陸的坦蕩和胸懷。畢竟門開了以後的事情可說不好,往來或許會變成交互的。
關於這件事的爭論持續了接近兩個多月,特納公爵也是前一日才將這份終於確定下來的行程單遞去歐斯卡納的。
他當然也收到了關於自己那個也忘了排名是多少的小兒子安德森的消息,在短暫的恨鐵不成鋼和不想管了之後,特納公爵到底還記得是安德森發現了這扇門,而向安德森下手的人,好巧不巧,也正是歐斯卡納那邊話語中有意無意透露出想殺意圖的那個人。
特納公爵想著以後要和歐斯卡納大陸進行的一本萬利的合作,當然不會吝嗇錢財,他轉身進入密室,捏碎了與隕星聖堂的聯係方式。
“我要殺一個人。”他負手看著窗前,聲音淡淡,仿佛一條人命如螻蟻:“叫葉瑟薇。”
“我知道你們曾經殺過她並失手了,也知道你們隕星聖堂不殺同一個人第二次的規矩。但事實上,你們自己已經在她身上打破了這個規矩,那麼,再殺一次也無妨。”
“五千金幣,我希望是你們聖堂裡的最強者出手,不要讓我失望。”
傳訊小鳥沉默片刻,終於冒出了一個“好”,然後才片片碎裂。
隔壁的海加爾大區。
海加爾公爵與布裡奇斯公爵麵對麵坐在沙發裡,兩位上了年齡的尊貴中年人手裡各拿著一柄漂亮的葉米爾槍,桌子上的咖啡冒著熱氣,夜已經深了,但兩個人都絲毫沒有露出疲態。
到底是有圖紙,海加爾大區這邊造葉米爾槍的進度比莫裡斯公爵要快許多,甚至性能也要更加穩定。對於這樣新式武器的威力,他們早就已經有了充分的領略,而這兩柄槍對他們來說,一方麵是新奇,另一方麵自然也有防身的意思在裡麵。
兩個人都是魔法師,雖然並非魔導師這樣頂尖強大的存在,卻也絕對不弱,貝萊爾那邊含糊提及可以在扣動扳機的時候,在子彈上加一層魔法的事情,兩位自然飛快意會,並且在付諸時間後,取得了比想象中更加驚豔的效果。
“已經在與特納大區的交界沿線全部布置好了防線。神魔之井周圍的放手已經增加了三倍。”有人敲門進來,儘可能地壓低了聲音回報道:“利斯卡大區那邊我們也已經隱秘地提醒過了,利斯卡公爵高度重視,已經開始布置了。”
海加爾公爵頷首,示意對方繼續去跟進。
房間裡又剩下了他和布裡奇斯伯爵兩個人。
布裡奇斯伯爵感歎著笑了一聲:“沒想到我也能在有生之年見證這樣的場景。”
“沒有永遠的和平,也沒有永遠的戰爭。”海加爾公爵拿起旁邊的手巾,慢條斯理地仔細擦拭著葉米爾槍:“我們不希望戰爭,卻也決不能退縮。特納那個老小子我再清楚不過,要說他和歐斯卡納人沒點交易誰信?要說交易,他又不是納米爾,喜歡互通有無做些投機倒把的生意,無傷大雅。”
“要麼他要攻打海加爾,要麼,他的所圖更盛。”海加爾公爵淡淡道:“而我,絕不會讓他得逞。”——
葉瑟薇的奔逃幾乎是持續不停地持續了整整兩天,她甚至沒有時間吃飯和喝水,一開始還餓得有些受不了,但很快,這樣的餓意就被尤金的冰刃融化了。
她覺得尤金是真的要殺她!快逃啊!
等到華燈初上,尤金終於停下腳步的時候,葉瑟薇這才猛然感覺到了自己的嗓子火燒火燎,整個人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沒精打采。
她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眸子有多亮,更不知道自己整個人的氣勢都從內而外地發生了變化,她雖然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但卻仿佛整個人都不存在一般,而她的姿勢更是無懈可擊。
這種無懈可擊自然指得不是儀態優雅,而是非常實用主義又直白的——不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