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懂西洋話?”張瓊思更驚訝,或者說更驚喜了。
“不算懂。”寧桃心虛地說。
到半夜,楚昊蒼這才拎著她回到了鳳陵仙家。
是真·拎著她的領子回去的。
“楚前輩!”剛一站穩,寧桃就忍不住誠懇地說,“謝謝你!”
楚昊蒼冷笑:“與其謝我,倒不如你自己學著出息點兒!”
寧桃早就知道老頭兒是什麼個性,非但沒生氣,反倒還鼓起勇氣,跳起來抱了他一下。
雖說是穿越過來的,但親親抱抱隻在西方人中比較常見,寧桃抱完了自己也覺得害臊。
楚昊蒼被她抱呆了。
霸道猖狂的老頭兒怔在原地。
在楚昊蒼的怒喝之前,寧桃一溜煙地衝進了屋,關上了門。
第二天一早,桃桃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書包,她恨不得馬上回到太初學會,把自己的書包拎過去。她學的都是很基礎的東西,但桃桃知道這些基礎科學的價值。
不過鳳陵仙家的課還是要上的。
剛跨進門檻,寧桃就是一愣。
她屋裡的燈竟然是開著的。
燈下坐著個熟悉的身影,挺直如鬆,峻拔俊美,眼睫低垂著。
“桃桃。”
寧桃懵了,怔在了原地。
“小……”卻在脫口而出的刹那間,鬼使神差地由原本親昵的小青椒,變成了“常清靜”。
“你來乾什麼?”桃桃問。
常清淨上下唇一碰,如畫般毓秀的眉眼竟然有些剔透的蒼白:“我來找你。”
寧桃抱著張瓊思給她的幾何書站在原地,頭皮也幾乎快炸開了,在常清靜開口間,率先脫口而出,“如果是因為晚上的事的話!對不起,我沒說清楚,我……”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常清靜打斷了她,頓了頓,垂下了眼,渾身上下緊繃得像張弓,“桃桃,對不起。”
他說這話時,眼裡竟然露出了點兒迷惘和痛苦,還有一抹顯而易見的愧疚與慌亂。
在打傷了蘇甜甜之後,他無處可去,心裡像是被堵住了,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寧桃的住處。
事已至此,常清淨他不論如何都隻能承認,是他可笑的愛情,牽連了自己的朋友。
寧桃抱緊了書,啞口無言地看著常清淨。
少年膚色白緊,細膩得像覆著層白雪,劍眉總是皺起,有種堅忍強硬之感。
“桃桃。”
看向寧桃,常清靜不止麵色蒼白,唇瓣也蒼白了,捏緊了袖中的指尖:“桃桃,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們重新做朋友,”常清靜動了動唇,那宛如昆山玉碎般的嗓音緩緩響起:“就我們兩個一起玩兒。”
那種隻有他倆的,天底下頂好頂好的朋友。
他不要那些可笑的愛情,他隻要這段友情。他舍不得,放不下這段友情。
寧桃有些恍惚地看著常清淨,不說倒還好,這一說桃桃又抿了抿唇,有點兒想笑,眼睛也忍不住漲漲的,燙燙的。
她忍不住想,常清淨真的知道她想要什麼?
不可否認的是,就在常清靜開口的刹那間,她心裡隱約地升起了點兒期待,然而“朋友”、“一起玩兒”這幾個字又好像把她打入了穀底。
寧桃,你真賤。
桃桃心裡喃喃地說。
“可我不能不在乎啊。”桃桃終於忍不住哭出來。
她如今算是明白啦。重點根本不是友情,常清淨根本不知道她想要什麼。
就算沒有蘇甜甜,常清靜也不會喜歡她的。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常清淨隻把她看作他很好的朋友。當朋友也很好,可是並不是她想要的。或者說,不是她現在想要的。
高一的小姑娘,畢竟還是要臉的,被人這麼說閒話,就算是寧桃也受不了。
桃桃她臉上還是沒有什麼表情,喉嚨口卻好像翻湧著股粘稠的腥甜,疼得她呼吸都好像受驚般地屏住。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你走吧。”寧桃眼眶乾澀,儘量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
常清靜受驚般地猛然一個哆嗦,錯愕地抬起眼。
可那一直衝他笑的,活力滿滿的圓臉姑娘,這時候卻冷硬地推著他往外走。
“你走。”
“你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雖然想狠心一點兒,可是她做不到像那種女主角一樣的狠心和決絕。桃桃隻是眨了眨眼,豆大的淚水就落了下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狠狠地抽了抽鼻子。
在小虎子,在蘇甜甜,甚至在常清靜看來,寧桃就像田野上那些隨處可見的阿拉伯婆婆納,隨遇而安,溫和開朗,關心每一個人。
但她也有刺。
每個姑娘都有刺。
如今這刺朝他豎起來了,常清靜幾乎狼狽的,踉踉蹌蹌地被趕出了房門,往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了欄杆前,後背抵住了冰涼的欄杆。總是梳得端端正正的發冠散落了。
從散亂的烏發間,常清淨錯愕又震驚地抬眼看她,天青色的眸子牢牢地鎖定在了她身上。
他冷不防心跳快了幾分,生出了種不詳的預感。
常清淨伸出手,猛地攥住了寧桃的手,像扇子一樣的眼睫細細輕顫:“寧桃!”
寧桃卻甩開了他的手,跑到屋裡去了,大聲喊。
“你走吧!我們絕交了!!”
廊下的燈火搖曳了兩下,照在了常清靜身上。
草葉間傳來細微的蟲鳴聲,唧唧的,細微的清鳴,好像穿透了鳳陵的月色與柳影。
常清淨像是猛然被驚醒了,那雙貓眼兒裡沒有了迷惘的痛苦,沒有了執劍小師叔的威嚴。
月光下,臉色蒼白得像一捧雪。
和寧桃相處久了,常清淨他顯得青澀又好脾氣,但是作為不少蜀山弟子畏懼如猛虎的小師叔,常清靜也有自己的高傲。
被寧桃決絕地推出了房門,常清淨怔在廊下,脊背緩緩地挺直了點兒,影子落在廊下的地板上,顯得孤冷又清寂。
他的高傲不允許他彎著膝蓋再去求人了。
常清靜轉身離開,神色依然是冷的,腦子裡卻嗡嗡地一片混亂。
他一會兒想到了蘇甜甜,一會兒又想到了寧桃。
從來沒有過感情經驗的常清淨,幾乎快被對蘇甜甜這感情折磨瘋了。
一股強烈的自我厭棄感如同潮水般從四麵八方襲來,自我厭惡於喜歡上了蘇甜甜的自己,他既然做不到真真正正的忘情的話——
常清靜沉默地垂下眼,再一睜開的時候,眼裡隻剩下了點兒無波無瀾的清靜。
如同冰雪。
……
說是不和常清靜玩了,桃桃其實也十分不好受。就連瓊斯姐姐給她的西洋籌算都沒有心思看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門口卻突然傳來了啪啪用力拍門的動靜。
寧桃一打開門,蘇甜甜牽著裙子撲倒在寧桃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桃桃!!你一定要幫幫我。”
“小牛鼻子不記得我了!”
吳芳詠扶著蘇甜甜,神情複雜,急得滿頭是汗。
“什……什麼?”寧桃腦子裡嗡地一聲,抬手扶住了蘇甜甜的肩膀,“你慢慢說。”
蘇甜甜嗚咽了一聲,眼淚順著下巴尖兒往下啪嗒直掉。
“謝、前輩說小牛鼻子喝了忘情水,他,他不記得我了!!”
“是我的錯,我這幾天的確和濺雪走得太近了。”
蘇甜甜喉頭哽咽,眼眶通紅地重複:“是、是我錯了。”
明明隻是為了替濺雪治病,為什麼會搞成這樣子呢?蘇甜甜神情恍惚,心如刀絞,隻要一想到剛剛少年那漠然的神情,幾乎快難受得喘不上氣來了。
起初,起初她隻是無意中聽到了“心頭血”能救濺雪,可這一路走來事情的發展好像超脫了她的控製,蘇甜甜狼狽地咬住了下唇。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了常清靜。
她的搖擺不定終於傷害了這個嚴謹端正的小道士。
桃桃腦子裡一片空白,頓了兩三秒,這才重新找回了理智。
吳芳詠還在為昨天的事感到羞愧,根本不敢正眼看她,咬牙道:“桃子,清靜背著我們找來了忘情水喝了下去,第二天就不認得甜甜了。”
忘情水,功效在於忘情,飲下忘情水後,隻會忘記一人,忘記那個令自己痛苦的愛慕之人。
小青椒喝了忘情水,忘記了蘇甜甜。
原來、原來常清靜真的喜歡蘇甜甜啊。
當這個答案被擺在了自己麵前時,寧桃怔怔地想,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鼻尖微微發酸,頓時又無地自容。
為了自己這麼多天來小心翼翼的期待。
雖然如此,寧桃卻還是強打起精神,扶住蘇甜甜,“我這就去看看。”
這一路上,寧桃和蘇甜甜兩個誰都沒有說話。
主要是寧桃單方麵的。
倒是蘇甜甜一會兒哭,一會兒又是看著她怔怔出神。
“對不起。”蘇甜甜看著看著,突然“哇”地一聲,嘴唇哆嗦著,嚎啕哭出來,羞得抖如篩糠。
“桃桃,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她們說你的時候,我沒有辯解,甚至還順著她們的意思說了。”
蘇甜甜眼睫被淚水濡濕了:“對不起。真對不起桃桃”蘇甜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都是我的錯,是我故意的,故意順著她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不敢在你背後說你壞話的。”
可寧桃這個時候卻不太想談這個。雖然清楚地看見了蘇甜甜眼裡的羞愧、期待和恐懼,桃桃還是平靜地說:“再說吧。”
等趕到常清靜住處的時候,隻看到個少年端坐在桌前,身姿挺拔,如鬆如鶴。
如山巔雪,如高天月。
烏發垂落在肩側。
畢竟昨天才吵了一架,寧桃站在門口,也有些猶豫。
“小、小青椒?”
屋裡的少年突然動了,常清靜轉過身,麵露錯愕,緊緊皺著眉快步走上前來。
“桃桃。”
“你怎麼來了?”
看樣子是完全不記得昨天吵架這事兒了。
眼看常清靜的確還記得自己,寧桃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蘇甜甜卻突然走上來,眼裡蒙了層水霧,鼓起勇氣走上前捉住了常清靜的手:“小……小牛鼻子。”
常清靜眉心抽動,看著蘇甜甜的眼裡,滑過了點兒厭惡和茫然。
“放開。”
這是之前那個野狐狸,說是認識他的,叫什麼,蘇甜……還是蘇鹹?
蘇甜甜瑟縮了一下,不肯放,委屈地掉眼淚。
“小牛鼻子,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
常清靜臉色更冷了點兒,厲聲皺眉:“放開!”額角青筋跳動,看上去行不得哥哥就要出鞘了!
吳芳詠臉色微變,差點兒跪下:“清靜!”
寧桃也嚇了一大跳,趕緊拉著常清靜往一邊兒去。
常清靜倒沒有反抗,任由她來著。
“小青椒,”寧桃咽了口口水,遲疑地問,“你,你真的不記得甜甜了嗎?”
“我不認識她。”少年下頜角冷硬,冷得像是一塊兒玉石,就算生氣也好像散發著淡淡的耀目的光暈,“是這野狐狸一直糾纏於我。”
“那我呢。”寧桃也有些懵了,不可思議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常清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頓了頓:“桃桃。”
“那他呢!”寧桃指向吳芳詠。
“芳詠。”
常清靜看她倆的目光倒是正常的,看蘇甜甜的目光卻是明晃晃的不加掩飾的厭惡。
“這是誰你還記得嗎?”
“她說她叫蘇鹹……?”
“蘇鹹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