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蜀山弟子抿緊了唇,簡直就像是撞到了什麼驚天大秘密一般心跳如擂。
這一路上,或許是為了緩解尷尬,寧桃都是蹦蹦跳跳走過去的,定睛了石階中央的磚縫,宛如走獨木橋一般盯著這磚縫走。
當初萬妖窟初見好像近在眼前。
那時,寧桃走在少年後麵,看著少年挺拔勻稱的脊背,偷偷比劃著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
那時候的常清靜好像隻有1米六幾吧,現在竟然都有這麼高了。
光顧著瞧常清靜的背影,桃桃腳下一滑,一個踉蹌,差點兒從石磚上跌落了下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身旁突然掠過了一陣霜風,緊跟著一個微涼的手掌拉住了她。
“當心。”
桃桃愣愣地抬起頭,看著常清靜攥著她的手掌,眉頭幾乎快擰成了個川字。
“沒事吧?”
“沒沒沒。”寧桃猛然回神。
兩人手掌還緊緊交握著。
常清靜的眉心猛地跳了一下,低眼去看。
寧桃戴的是那種她自己做的並指手套,他拉著她的手,就像是拉著個小動物的手掌。
溫暖綿軟得他幾乎不願放開。
但在下一秒,小姑娘卻如同驚弓之鳥般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多謝你,常清靜。”
常清靜沉默了一瞬:“慢點走。”
好不容易走到了劍塚的最高處,兩人終於坐了下來。
此時,一輪圓月,月色如霜,灑落蜀山群峰,極目遠眺之下,夜霧中山影綽綽,一重又一重,雲霧濤濤,氣象萬千,亭台樓榭直切入雲海月色之中。
神仙紅塵外,不外如是了。
看到最後,寧桃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是常清靜背著她走下了山,走在了鬆風道上。
這是他第一次背她。
少女雖然看著嬌小了點兒,但卻重得很。
她趴在他脊背上,覺得常清靜的脊背真涼,單單是肌膚的觸碰就感到一陣寒氣逼人。
常清靜走得很慢,也很穩。
桃桃趴在他背上漸漸地睡著了,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睡得安詳。
他從來沒有背過寧桃,從前寧桃為他做得多,而他為她做得卻少。
少年時因為驕傲,厭惡彆人的目光,若非不得已,更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主動背著異性行進。
這些曾經被忽視被打碎的細節,每一次回憶,每一次察覺,仿佛都是一次煎熬,如同軟刀子紮心,紮得他鮮血淋漓,又如同一帖慢慢煨著的苦澀的藥,咕嘟嘟地煮爛了,煮化了,入口苦得常清靜他啞口無言。
回到鬆館後,寧桃還是沒有醒,他抱著她將她放在了床上,替她蓋上了被子,垂著眼,目光仔細地去描摹她的眉眼,看著她臉上細小的絨毛。
他不知道如今他對寧桃究竟抱著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所謂的“友情”深深地傷害了她,所謂的愛情,更像一種他想都不願深入去想的玷汙。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像是一顆宇宙中的星星,驟然降落在他汙淖般的人生中。
……
桃桃從夢境中緩緩轉醒,睜開眼打了個哈欠。
一眼看到了坐在床邊的常清靜時愣了一下。
“我睡了多久?”
常清靜道:“不久。”
不久是多久。
桃桃摸上了腦袋,慢慢地琢磨。
感覺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你要走了嗎?”
常清靜低眼:“嗯。”
桃桃深吸了一口氣,盯著常清靜看了很久:“常清靜,我、我想下山,我想見瓊思姐姐。”
如果他願意的話,桃桃想,她立馬就把這藥丟了,看都不看一眼。
一陣死一般的沉默。
桃桃一顆心直直地沉入了穀底,嗓音乾澀:“當真不行嗎?”
常清靜動了動唇,半闔的眼依然清冷,但態度卻毋庸置疑:“山下危險,留在蜀山我能保護你。”
桃桃低下了頭:“我明白了。”
“你等等,我去為你倒杯茶,你喝了暖暖身子再走吧。”
常清靜道:“好。”
寧桃掀開被子爬起來,她能感覺到常清靜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
背對著他,桃桃口乾舌燥,心跳如擂,悄悄把袖子裡的藥粉全都撒了進去。
再若無其事地端著茶走了過來,仰起臉笑了一下。
“趁熱喝,涼了就不能喝了。”
這鎮定自若的表情,就連桃桃自己也不由佩服自己這能拿奧斯卡的演技。
雖說如此,還是緊張的,捧著茶杯的手好像都在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寧桃鼓起勇氣攥緊了點兒。
這一幕近乎和當初重合。
察覺到常清靜身形凝滯,桃桃口乾舌燥地催促道:“常清靜?”
常清靜這才好像回過神來,眉眼低垂地接過茶杯,送入口中時,又遲疑了一瞬,這才一口氣飲下,將空杯還給了桃桃:“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走出鬆館,將這一館昏黃的燈光遠遠地甩在了身後,他又要迎向嚴峻的風雪,迎向這風刀霜劍,然而胃裡淡淡的暖意,這樣的暖,暖得他不願再放開,雖然明知這樣無異於引火燒身,卻還是不願再放開。
常清靜不自覺地仰起頭,淡淡地看了眼這天上的夜空,心裡湧出了股古怪又溫暖的錯覺,
星光落在了他指尖,他指尖微微一動,好像就能輕而易舉地攏入掌心,攥緊了。
這幾十年來,他好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平靜,也未曾像這段時間般鮮活。
回到自己住處後,困意襲來。
常清靜也沒作多想,蜷縮著身子睡著了。
這一夢,他又夢到了寧桃,夢到了少女宛如小動物手掌般溫暖的掌心,夢到了她臉上細小的絨毛,夢到了那個他不敢宣之於口的稱呼。
“小青椒”。
而他這一睡,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薄暮時分,這才堪堪醒來。
一睜眼,就看到呂小鴻張著嘴,呆呆地看著他。
“仙……仙君??”
常清靜心裡猛地一跳,眉頭已經先擰緊了,似有所覺地直起身,“怎麼了?發生何事?”
呂小鴻的表情看著都快哭了,那叫一個欲哭無淚:“寧、寧姑娘被鳳陵仙家那位謝小仙君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