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為自覺混上掌峰以後演技見長, 沒想到還是沒能瞞住:“你是怎麼猜到的?”
“白逸深在淩虛閣, 他告訴了我指尖蓮的事。”殷渺渺避重就輕。
任無為的表情瞬間微妙起來。他知道白逸深, 磨劍峰大弟子, 容貌俊美, 一心苦修, 行事作風都和自家徒弟八竿子打不著,這是怎麼認識的?
算了算了,不聾不啞不做家翁,還是說正事,他肅了神色:“渺渺, 你要清楚, 現在要為他報仇是不可能的事,追根究底會為自己帶來麻煩。”
殷渺渺平靜道:“上一次我聽了師父的,用失憶讓自己畫地為牢, 但現在證明這個辦法不頂用, 甚至連累了身邊的人。”
任無為問:“你選擇冒風險知道真相?”
“是。”
任無為想起掌門的囑托, 做出了決定:“告訴你可以, 你得答應師父一件事。”
“在沒有能力之前不去報仇嗎?”殷渺渺道, “可以, 我答應。”
她的覺悟讓任無為無話可說, 遂痛快點頭:“行, 師父告訴你, 你過來。”
“乾什麼?”殷渺渺將信將疑地走過去。
任無為抓住她的手腕:“抓緊了, 跟師父走一趟。”
殷渺渺:“啊?”
她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隻覺天旋地轉,身體被強大的壓力牢牢扼住,靈力不得流轉,呼吸受到阻礙,五臟六腑仿佛要擠炸了,鮮血不受抑製地從耳鼻中冒出來。
短短一息的時間被無限拉長,她懷疑自己是要死了。
然而沒有,周圍的壓力在某個瞬間散去了,她惡心得難以抑製,張口就吐出血來,眼前漆黑,金星亂冒。
任無為嚇了一跳:“這麼嚴重啊?”
“師父你、咳咳!”她雙腿無力,跌坐在地上嘔吐了起來,“你是不是想清理門戶?”
任無為道:“帶你抄個近路,沒想到你受不住,唉,渺渺啊,你還是太弱了,師父很擔心啊。”
殷渺渺覺得他肯定是故意的,遂強壓下胸腔裡的翻湧:“什麼抄近路?”
“縮地成寸啊。”任無為抬抬下巴,“來,看看你失蹤的地方。”
殷渺渺一怔,猛地抬起頭,眼前的景象讓她驚訝極了:“這是什麼地方?”
“柳葉城,段宅。”
段宅是哪裡殷渺渺不知道,但鼎鼎有名的柳葉城是一定知道的——柳葉城在東三洲的名氣不小,蓋因為它兩麵環山,一麵臨海,恰巧位於春洲靈脈之上,靈氣濃鬱,衝霄宗在兩座山上開辟了諸多洞府,東洲的修士若是需要閉關靜修,十有八-九都會選擇來柳葉城。
來閉關的人多了,必然會有幾個順利結丹,久而久之,柳葉城又有了吉祥的名頭,算是個人傑地靈之處。
但這裡怎麼可能會是柳葉城?
靈氣濃鬱之處,必然鳥語花香,碧空如洗,然而此地的上空堆著灰蒙蒙的雲層,空氣中彌漫著說不出的難聞氣味,草木凋零,滿地落灰,說是偏僻的荒村還差不多。
殷渺渺以袖掩鼻:“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任無為站在荒敗的段府前,緩緩道:“十八年前,柳葉城發生了一起血案。”
*
柳葉城的段家是依附於衝霄宗的修真家族,家主段熙是衝霄宗的弟子,結丹後返回家族,接掌了家主之位,並且替宗門管理柳葉城。
近三十年的時間,柳葉城相安無事,段家也十分太平。直到段熙的胞妹段香從凰月穀築基歸來,發覺了段熙的異樣。
一母同胞的親兄妹總歸比旁人親厚些,何況兩人打小就沒了娘,小時候相依為命,情分又非一般兄妹可比,所以,段香第一眼看見兄長時就覺得不太對勁。
段熙是個性子沉悶又嘴笨的人,往日段香總叫他“鋸嘴葫蘆”,但這次見麵,段熙的話是不多,卻有了八麵玲瓏的周全。彼時段香倒也不曾多想,畢竟修士分離動輒幾十乃至幾百年,遇見了什麼事後性格大變也屬正常,故而隻是追問他回家的事:“哥,你回來乾什麼?不是說好了我們兄妹再也不要踏進這段家的大門嗎?”
娘不在,爹不管,兄妹倆曾在段家吃過不少苦頭,決定離開家族各自去拜師時,段香曾發過誓:“我們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好,不回來。”當時段熙答應妹妹,“這裡不是我們的家。”
但段熙出爾反爾,不僅回來了,還當了段家的家主,段香自然要指責他不守承諾。然而,段熙也有自己的道理:“本該屬於我們的東西,為什麼要拱手讓人?”
段香把段家痛罵了一頓,段熙都聽著,然而麵對妹妹讓自己離開段家的要求隻是搖頭:“小妹,我已經決定了。”
段香性子也執拗,不說服兄長不打算離開,恨恨在柳葉城住下了,隔三差五就要去念叨段熙一回。
接觸的時間長了,她就察覺到了異常——段熙幼時因為爭執被堂兄命人割掉了左耳,再服下續肌丹前度過了很長的獨耳生涯,因此養成了和人說話時側頭將左臉隱藏起來的習慣。
段熙在築基後就想辦法長回了耳朵,隻是肢體的小動作一旦養成就很難改掉,幾十年前段香見他時他還保留著這個習慣,可這次……沒有了。她的兄長和人說話時麵朝對方,原本轉頭的習慣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