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雀停枝,晚霞西染。
殷渺渺不意慕天光會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覺得我錯了嗎?”
他搖了搖頭, 神色平靜, 眼眸清亮, 可見不是為了討好她而說的違心之話。
這真是大大出人預料, 她不禁問:“為什麼?”
“在乾坤鏡裡的時候,我聽嶽不凡說過一句話。”慕天光的語調十分緩慢, 因此更顯慎重, “‘百戰百勝,非善之善者也,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這據說是凡間一部兵書裡的話, 我深以為然。”
“是孫子兵法。”殷渺渺更意外了,這和慕天光真是風馬牛不相及。
他沒問是哪部兵書,便沒有接這句話,依舊往下說:“那時,我就想起了五城之亂, 你不傷一人, 就保全了五城的修士和數不清的凡人。這不是擁有實力就能做到的, 不會有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你這麼說我……”她情不自禁地彎起唇角, 盈盈欲笑, “真是讓我覺得慚愧。”
“是我的肺腑之言。”他望著她的雙眸,認真道,“於修士而言,或許大部分的事情都能以武力解決,然而,有些關乎許多修士的大事,就未必如此了。你所做的,是大部分修士做不到的,不必為此困擾,乃是我等俗人……不及你。”
她的眼波驀地流動起來,宛若脈脈秋水,誰能想到,慕天光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能夠說出這般話來,字字句句,說得她心腸都化了。
他理解了她,認可了她,甚至接受了過去不讚同的事。
“天光。”她欺身上前,緊緊擁住了他。
慕天光收起劍,雙臂堅定而有力地抱住了她,一字一頓道:“雖然道途有殊,我亦與你同行。”
說不出的歡喜湧上心頭,因思慮而攏起的眉梢儘數舒展,她抬起頭來,眼裡隻映出了他一人的身影:“好。”
頓了頓,複又笑,“好。”她又說了一遍。
電光石火間,慕天光品出了其中的意味,驀然心喜,想說些什麼,然喉頭哽澀,偏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唇間舌下好似含了蜜糖,甜得人心顫。
兩人靜擁片刻,殷渺渺才推開他,若無其事地說回正題:“既然你不覺得不好,那我便要繼續問了,除了剛才提到的,你還看出了什麼?”
話題轉變得太快,慕天光頓了好長時間才找回思緒,又細細回想了會兒,答道:“屍體。”
“怎麼說?”
“據我所知,收殮屍身的陣法不是沒有,過往道魔大戰,死傷無數,許多魔修的身上帶有魔氣,為防不測,會使人收集到一起焚毀。”慕天光凝眉道,“這樣的陣法更為簡單,像寒鴉堡那樣人沒了氣就會被傳走的前所未見,不是陣法師做不出來,而是太過複雜,沒有必要那麼做。”
殷渺渺同意他的看法,如若僅是要打掃戰場、掩埋屍首,那麼選在他們離去後自動啟動陣法就行了,不必大費周章布讓人堪堪死去就被傳送走。
如此作為,必有隱情。
“隻是要屍體的話,用不著這麼複雜,難道是必須要剛死透的人?”她沿著這個思路琢磨了半天,仍不得法,隻好暫且放下。
而後幾天,殷渺渺也問了喬平和飛英,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借著閒聊的功夫和陪同烈正文去的庚劍扯了幾句,打聽到他們的遭遇大同小異,彆的卻也沒了。
她尋不到突破口,隻好把希望放到聽靈真人身上。可是,等了好幾日,從烈城主口中得來的卻是“聽靈真人正在閉關”的消息。
每條路都被堵死,殷渺渺縱有千般疑慮,亦隻能就此罷手。
他們與烈城主道彆,繼續開始了曆練之行。
*
寒鴉堡。
洞室裡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
矮的人說:“第四層竟然被毀得這般厲害,修補起來可不容易。”
高個的人搖了搖頭:“這不是最麻煩的。來的那幾個人裡,那個女修疑心甚重,險些被她看出端倪來,虧得我人放得快,可是匆忙之下難免突兀,保不準他們會起疑。”
矮的人不以為意:“您多慮了,誰能想到我們在做什麼?起疑就起疑,反正他們也找不到這裡。要我說,最難辦的是修補的費用,這可是好大一筆靈石呢。”
高個的人沒有爭辯,點點頭道:“這的確要緊,其他倒還好說,繪製惡鬼紋的火離砂不夠了,你想辦法儘快弄一點回來吧。”
矮個的人似乎有點生氣,嗔怪道:“您該早些和我說,火離砂那麼稀有,一時半會兒未必弄得來,還容易被人盯上。”
“火離砂的用途多著呢,你尋些隱蔽的路子就是了。”高個的人笑了起來,“如你所說,我們做的事這般隱秘,誰能想得到寒鴉堡身上來?再不濟,曲家後人的名頭也可以拿來用用……你說是不是?”
他最後一句話大有深意,可矮個的人似乎沒聽出來,嘟囔道:“就知道使喚我,好在一年後就是黑沙城的鬼節了,我就去那裡找找看能不能弄到點火離砂吧。”
“小心行事。”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