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單純熱血,極有可能一時意氣便銷毀“證據”,但世故老成的人疑心重,哪怕隻有一絲懷疑,也會好好帶著東西回去調查。
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殷渺渺抬了抬手,隔空抓取了證物,收入袖中:“希望你沒有騙我。”
“我騙你又有什麼好處?”他不屑一顧,冷嘲著說。
殷渺渺唔了聲,慢悠悠道:“也是,不過我騙了你。”
魔修眉頭一皺,心生狐疑:“什麼意思?”
“我剛剛說我叫什麼來著?”她側了側頭,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
葉舟冷冷道:“幽曇。”
“噢,這是個好名字,這張臉……”她撫摸著自己的臉頰,真正卸去了偽裝,與真容一道出現在眾人麵前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熾火,“可惜也是假的。”
那魔修滿臉駭然,還有濃濃的不可思議:“你……”
“多謝你提醒,否則我還不知道自己和天煞魔君有了些交情。”白衣女子睜開了金色的雙瞳,“改日一定去無常山好好‘拜訪’,還他今天給我的‘驚喜’。”
火龍朝他呼嘯而去,路上的障礙儘遭焚毀,烈焰過處,滿地焦土。
對方冷汗涔涔,麵前的女子容貌不複方才的美豔,姿容不過秀麗,然而,這張麵孔才真正在魔洲大名鼎鼎,高居仇恨榜前十。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女人比傳聞中更加詭譎,居然變化了兩重容貌迷惑他們。
紅蓮之火開遍荒野,風雲會後,地火和幻象金瞳再度搭檔,幻化成連天接地的火光,無窮無儘,猶如烈焰地獄的投影,攝住了所有人的心魄。
數不清的魔修辨不清真假,為幻術所迷,一腳踏進了地火之中,發膚焚燃作焦屑,撲簌撲簌落在地上,沒過多久,整個人就成了一塊蜷縮的焦炭,再不複本來麵目。
嚎叫聲此起彼伏,魔修心驚膽寒,好些人萌生退意,拋下隊友,拔腿就跑。
與之相反的是衝霄宗的弟子,他們看著立在前方的白衣女子,由衷道:“不愧是首席師姐。”
“師姐在真是太好了。”苦苦堅持的女修擦去了眼角的淚珠,破涕為笑。
一路上積攢的憂慮不複存在,絕望與眼淚頓時消散,留下的隻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和無窮的敬仰。
此時此刻,他們領會了“首席弟子”四個字的意義,也明白“大師姐”的名號並非叫著好聽,而是代表著帶領同門、守護門派的重責。
可惜……感動不過三秒。
“還不追?”殷渺渺冷冷瞥著自家弟子,“站著等我喂飯呢。”
熊熊火光映著她白皙的麵孔,理應讓人覺得嬌豔,可眾弟子從未見過她這般嚴厲冰寒的神色,隻覺一股寒氣竄上腦門,堪堪放下的心立刻提了回來,神經再度緊繃,忙不迭追了上去。
殷渺渺轉回眼珠,瞳仁裡的火焰映襯著臉色鐵青的魔修:“想死,還是想活?”
“你會讓我活?”他冷笑,一字不信。
她道:“螻蟻尚且偷生,你要真的想活,未嘗不可。”
然而對方不上當,淡淡道:“你留我一命,無非是想知道真相,我告訴你就是死路一條,道魔不兩立,你要是放過我,那我還真要信你和我們有點淵源了。”
“怎麼會呢。”她輕笑了聲,“棄暗投明的話,我們很歡迎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啊。”
他聽出了話中的真意,心中湧起萬千思緒,那一刻,他幾乎認為自己會答應。然而沒有,他很快壓下了堵在胸口的情緒,斷然道:“不必多言,動手吧。”
策反又一次失敗。
殷渺渺惋惜至極,隻好下了狠手。以她如今的實力,放開手腳滅掉這樣一個普通的魔修並不難,一刻鐘後,這個人就倒在了她的腳下。
一息尚存。
她半蹲下來,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搜魂……你……”他斷斷續續地說,神色淒愴又迷離,“不像個道修……”
她不答,神識探入他的意識海,找到了表層最明亮的碎片,通常來說,這段記憶應該是他最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極有可能是白壁山行動的始末。但不知是不是人死的時候會想起過去的許多事,展現的記憶並不與白壁山的計劃相關,而是他內心深處最難以忘卻的經曆。
“你是魔修,你居然是魔修!”模糊不清的畫麵中,少女的尖叫清晰無比,“你騙了我,你騙我,我要殺了你。”
尚是青年的他漲紅了臉,拚命解釋:“我隻在這件事上瞞了你,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一絲一毫虛假,你相信我!”
“你個邪惡的魔修。”她冷下臉,像是每一個道修會做的那樣舉起手裡的劍,“我要殺了你。”
“我不……”他想說我不是生來就做魔修的,我隻是有個魔修的師父,這條路不是我選的,我也從來沒有殺過無辜的人。
可是沒有用,她的劍刺進了他的胸膛,魔氣逆走,衝垮了他的神智。
他殺了她。
然後,他就變成了一個真正的魔修。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棄暗投明我們很歡迎的……如果、如果當初的他遇見的是這番話,結果是否可能不同?他不知道,因為人沒有機會重來,她也不是她。
頭頂響起一聲歎息。
“嗬嗬。”他倏地笑了起來,鮮血一口又一口溢出唇角,“你、你運氣不錯,我告訴你。”
一片明亮的碎片主動飛入了她的掌心,是她想要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