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426(2 / 2)

“好笑。”他說,“如今在你眼裡,煉氣一層和二層有區彆嗎?不過都是一劍能解決的事,沒有任何區彆。人都是看結果而不看過程,過程再艱辛,辦不到就是辦不到,不會有人因為你努力就對你刮目相看。”

杏未紅怒目切齒,死死攥緊了劍柄:“你、你……過分,太過分了。”

“這沒有什麼好生氣的。”鬆之秋淡淡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是我的道侶,不是我的親人,隻是我的鼎爐,難道你希望我在你身上花費很多心思,關心你的喜怒哀樂,注意到你每天頭上戴著什麼花?阿紅,你捫心自問,自己能說的出船艙裡的茶杯是粉彩還是青花嗎?”

粉彩還是青花?不,船艙裡有杯子嗎?杏未紅呆了呆,下意識地扭頭去看。船艙裡的案幾上,的確擺著茶壺杯盞,但既不是粉彩也不是青花,而是白瓷。

他微微笑了,柔聲問:“阿紅,你愛我嗎?”

愛他?杏未紅寒毛直豎,使勁搖頭:“我討厭你。”

“那事情就很簡單了。”他瞥著她,緩緩道,“你恨的人根本不是我,是你自己。”

杏未紅愣住了。

鬆之秋道:“如果你愛我,那麼我忽略你,不在意你,你有道理恨我。但你不愛我,有何緣由恨我呢。”

“你不把我當人看。”她說。

“我虐待你了嗎?折辱你了嗎?沒有,我好吃好喝照顧著你,給你衣服穿,給你地方住,我自認不算是個好男人,但絕對不會是個壞主人。”鬆之秋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冷酷的話,“秋洲上下,無一不對山莊崇敬有加,視為桃源,莊中之人,亦對我心悅誠服,畢恭畢敬。你有什麼理由恨我?”

杏未紅一時語結,答不上來。

他道:“明白了嗎?你恨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你對我的話那麼敏感,隻因為你想起了過去的日子,想起了當初你是多麼的弱小,卑微,你痛恨那個無能為力的自己,你在害怕。”

杏未紅慘白著臉,驚懼地看著他,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你不聰明,但也不蠢。”鬆之秋評判道,“你知道自己資質不好,不久便會死,所以告訴我你是純陰之體,說願意當我的鼎爐。可能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我知道,因為這樣可以讓你活下去。”

是這樣嗎?似乎是的。杏未紅到今天還記得自己拉住他時的場景,她很怕他,但當時有一股莫名的勇氣支撐著她這麼做了。

原來,這是求生的本能嗎?

“莊中的很多人懈怠修煉,你卻不然,一次次失敗卻一次次再來。阿紅,你想過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嗎?”

杏未紅抿著雪白的嘴唇:“我、我喜歡修煉。”

“修煉很苦,何況你幾乎每次都在失敗。失敗隻會給人挫敗感,無法令人得到滿足,沒有人會喜歡失敗,除非有一個目的,才能忍受失敗帶來的痛苦。所以,你不是喜歡修煉,你是在渴望實力,想擺脫那時的處境。”

過去,鬆之秋未曾對杏未紅有過太多關注,但這時回首,他輕而易舉地看穿了她全部的舉動。她不聰明,甚至察覺不到自我的意誌,隻是本能地朝著生路走去,一次又一次,摔了無數跟頭也沒有停下。

於是,木楞成了毅力,愚鈍成了執著,付出的一切,終究有了回報。

念及此處,他心底響起一聲歎息,似憫恤,似憐惜:“阿紅,你已經成功了。”

“什麼?”她被他接二連三的剖析驚得魂飛魄散,腦子跟不上來。

鬆之秋不禁笑了:“你在絕境中走出了一條生路。現在,你已經是個修士,擁有了實力,不會像當初那樣任人魚肉。甚至,你已經有了自己的道。”

“道?”她迷惘地呢喃。

他頷首:“你隻做你想做的事,不是嗎?”

她秀眉顰起,大為疑惑:“這就是‘道’嗎?”

“不然呢。”他失笑,“所謂道,便是修士想要走的路。”

杏未紅情不自禁地露出個甜甜的笑來:“真的嗎?我已經有我的道了?我很厲害了嗎?”

“是的。”他客觀地說,“但還不夠。”

她的笑容凝住了:“不夠?”

“你的實力已經可以進階鬼將,然而,心境尚不圓滿。”鬆之秋慢慢道,“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修士,你不僅要知道自己想走什麼路,更需要明白自己是誰。”

“明白自己是誰?”她無意義地重複,滿眼迷惘,“我是杏未紅啊。”

“杏未紅是什麼人呢?一個鬼修,還有呢?”他引導她,“過去成就了現在,二者無法分割,你隻喜歡作為修士的自己,否認了曾經的自己,這是不對的。”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會兒,道:“阿紅,你就是你,好的,壞的,都是你的一部分,你要學會接受全部的自己。”

全部的自己?杏未紅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回憶紛至遝來。

她看到了孤獨地坐在湖邊練習法術的自己,看到了一次又一次失敗後,抱著膝蓋默默哭泣的自己,也看到了躺在精美的床榻上,無知無覺承歡的自己,倒在破損的馬車裡,奄奄一息,無能為力的自己。

是了,這也是她。杏未紅不止是個鬼修,在成為鬼修之前,她的人生已經開始,哪怕渾渾噩噩,亦不能抹去。

“人這一生,酸甜苦辣俱全,你不能太貪心,隻要甜的,不要其他。”鬆之秋起身走進船艙,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做人沒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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