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很正常麼。”殷渺渺不動聲色,笑道,“各家有各家的獨門手藝,要是買了去就能破解手法,人家還要不要做生意了。”
阿翡麵色微變,慢慢放下了手帕。
殷渺渺故意問:“如何?”
“很美。”阿翡很快恢複如常,笑語盈盈道,“怪不得你們人類說一寸緙絲一寸金,名副其實。”
殷渺渺問:“那麼這筆交易……”
阿翡沉吟少時,極有風範地說:“當然成了。”說著便把碧海鮫珠塞到她的手裡。霎時間,奇異的力量如蠶繭裹住了殷渺渺,周身的壓力為之一消,仿若身在宇航服中,大概持續了三十秒鐘,而後慢慢貼向身體,形成一層皮膚般的薄膜,水徐徐滲過,變得無比溫柔。
這種感覺,全然不像是身處幾千米下的深海,至多不過是遊泳池的深水區罷了。
“如何?”阿翡問。
“好極了。”殷渺渺一語雙關。明知繡帕上有禁製,無法挖掘其中的技藝,阿翡仍舊願意交易,磊落大方的態度令她好感倍生。
阿翡抿唇一笑,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上的緙絲,少頃,冷不丁道:“我記得緙絲就算是人修也很難買,沒想到你說拿就拿出來了。”
殷渺渺不緊不慢地說:“我有些門路,買了收藏。”
“你似乎對穿衣打扮的事很精通。”阿翡猶如個好奇的孩子,“阿衡的樣子很好看,你是專門做這個的嗎?”
她笑道:“算不上是,偶爾會做罷了。”
阿翡又問:“這帕子上有‘霓裳’兩個字,好像不是南洲的東西。”
“是東洲的手藝。”
“你去過東洲?”
“當然。”
“東洲都有什麼?”
“美人。”
阿翡絞儘腦汁套著話,可殷渺渺是什麼人,全都給四兩撥千斤推開了。她努力了近半個時辰,依舊一無所獲,不由喪氣地一笑:“你也太狡猾了。”
“這話從何說起?”她一副驚訝的模樣。
阿翡的腮幫子微微鼓起,發間露出了一小片銀白色的腮,十分可愛:“彆裝了,我知道肯定看出來了,唉,早知道我就直接問了,繞了那麼大的圈子,你不累我都累了。”
殷渺渺側了側頭,烏發掩映間的步搖微微顫動,如若花枝春綻。阿翡見狀,乾脆直言來意:“你的緙絲手帕我很喜歡,但我更想要你們人修的織藝。你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出來,合理的我能做主,不合理的,就隻好請你馬上離開了。”
“鮫人的龍綃天下聞名,你們要人類的技術做什麼?”殷渺渺不答反問。
阿翡無奈地笑了笑,揚手一揮,搭在架子上的薄紗便飛落她的掌心。她道:“這是我織的龍綃,你們覺得如何?”
殷渺渺仔細瞧了瞧,讚道:“絲細如天-衣,輕薄如蟬翼,一等一的好料子。”
“你說呢?”她問遊百川。
遊百川:“……”對方問得太正經,他不好意思不答,勉勉強強說,“挺薄的。”
阿翡歎氣,用“我就知道”的表情看著殷渺渺。她卻笑道:“他看不出好的有什麼關係?買龍綃的根本不是他這種人。”
開玩笑,鮫紗這種昂貴的衣料,目標客戶一直都是有錢有品位的講究人,像遊百川這樣的直男,根本領會不到其中的妙處。
阿翡還是搖頭,這次又取了架子上另一條薄紗過來,問道:“二者相比,你更中意哪一件?”
殷渺渺定睛一看,不由愕然,這第二條薄紗和龍綃一樣輕薄透氣,搖曳在水中,不墜分毫,分明也是沾水不濕的料子。
“這叫淡雲紗。”阿翡握著薄紗的手指用力收緊,緩緩道,“你們人類花了很多年,挑選出一種吐絲極細的蠶,隻喂一點點食物,始終餓著它們,又用香料逼它們成熟吐絲。這樣得到的蠶絲遠比一般的更細,再浸泡於特殊的藥水之中,便能達到這樣近似於龍綃的效果。”
“而龍綃呢?我們必須到萬丈深海之下,采集一種稀有的海草。每一株海草之中,隻有最裡麵一絲的草芯,才能夠用來紡織。龍綃堅韌,草芯卻極嫩,隻有技藝最高超的鮫人,方可不斷絲。龍綃有多難得,你可以想象。”
殷渺渺思索片刻,說道:“我記得龍綃上能夠繪製的禁製是最多的。”
法衣上的禁製紋路效果如何,不僅與刺繡的絲線有關,和底料的好壞也密不可分,越好的料子,能夠承受的禁製越多,保存紋樣的時間也越久。
“但少有人用龍綃來做法衣。”阿翡一針見血,“因為沒有人能夠在上麵刺繡。”
這下,殷渺渺算是明白她們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