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這話初聽平常,細細一想, 卻好像暗藏玄機。
拂羽當時就想, 猜錯了, 要留一個在身邊, 那必定不是我。但是接任首席……不對,是個考驗。
與其說是考驗葉舟, 不如說是考驗他, 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說自己能力不足, 想多跟她學習幾年,肯定不妥, 她暗示得很明白, 就想把葉舟留下。可要是自己往臉上貼金,推辭首席之位,更是大大的不妥。
因此, 他不接這個話茬,直言:“西洲動亂,若是有機會, 願儘綿薄之力。”
“凡間說,不為良相, 便為良醫。可見二者是相通的。”殷渺渺說。
葉舟當局者迷, 原本還在考慮她的問題,聽了這句話,終於回過味來,發現沒自己什麼事, 安安靜靜圍觀。
大家都是聰明人,不如坦誠點。
拂羽沉吟少時,問:“我從無此意,為什麼是我?”說著,還有閒心睨一眼葉舟,示意這不是還有個人嗎?
殷渺渺笑道:“當年我也問過這個問題,你們顧師兄用門派安穩,道法傳承糊弄我。而我之所以信了他的鬼話,是我看門派的一些事很不順眼。”
其實,當年同意的原因有很多,那時她模模糊糊已經有了些想法,希望改變門派的一些弊病,但也同樣是想爭取更多的話語權,希望……希望能和慕天光長長久久。
可惜天不遂人願,也沒辦法。
她輕輕歎了口氣:“戰事將近,淩虛閣是衝霄宗的臉麵,首席當作表率。”
拂羽很冷靜:“那就更不該選我了。”
先前在柳洲,衝霄宗名聲大盛,一是因為顧秋水,二是南陽和謝雪多次奇襲,取得了數次勝利。像他們這樣的修士,才更能鼓舞士氣。
“不要妄自菲薄。”殷渺渺笑了笑,忽然道,“葉舟,我家小鳳凰不知道去哪裡了,你幫我找它回來好不好?”
葉舟知道這是要支開他,應了聲,起身離去。
他一走,拂羽放鬆兩個度,笑問:“師姐該不會是舍不得葉舟,才喊了我來頂缸吧?”
殷渺渺笑了笑,道:“換作彆的時候,實力強就夠了。但你們金丹修士,在戰場上算得了什麼呢?早晚都是要我們打的。”
修真界有一點很不好,沒有史書,上一回怎麼打的,隻能靠過來人口述,相當不給力。有機會還是該去民間淘一淘,指不定有誰留下手劄。
她想著,問他:“與其戰死換人,不如太太平平,收攏人心,是不是?”
軍人在前線保家衛國,當然了不起,可醫生救死扶傷,一樣值得尊敬。畢竟再勇武的修士,也難免要受傷,要大夫救治。
拂羽認可了這個理由。
“我有我要做的事,你難道沒有嗎?”殷渺渺玩笑道,“門派我都給你清好了,比起顧師兄,我可算是個厚道人。”
有,當然有。懸壺院在衝霄宗裡的位置不上不下,醫修通常都是法修兼職,迄今為止,也沒多少成體係的功法。
可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拂羽相信她的誠意,卻不認為自己優秀到需要這位師姐費勁口舌勸他上位的程度。
他問:“隻恐能力不足,難當重任。”
殷渺渺理解他的顧慮,假如淩虛閣也算屆的話,他上頭還有兩屆,修為比他高的也不少,就算有她撐腰,服眾也非易事。
“傷藥的進展如何了?”她問。
拂羽謹慎道:“沒那麼快,找到合適的材料不容易。”
“給你五年。”她道,“五年後你做不出成績,我就如你所願,把你丟回西洲去。”
剛才還溫情脈脈,非我不可,這會兒就翻臉,虧得沒信。拂羽暗暗想著,心裡卻升起豪情來——首席弟子當為表率,師姐執掌淩虛閣百年,優秀的女修一個接一個冒出來,若他做得好,未嘗不能弘揚醫道,傳承道法。
事在人為啊。
他點頭應下:“好。”
殷渺渺終於滿意了。昔年深陷愛河,一不小心著了顧秋水的道,淩虛閣首席說是門派的保障,但元嬰活得比金丹久得多,換上個幾任首席,掌門都不一定死,差不多得了。
再熬兩天,把拂羽培養出來,就能把門派裡的破事丟給他了。等到把東洲的事情梳理清楚,她也可以到外頭走一走。
嗬,顧秋水跑什麼,她算是明白了。他最好祈禱掌門長命百歲,不然不把他坑做掌門,對不起他的“諄諄教誨”。
想歸想,師弟還是要騙的。
殷渺渺溫柔地鼓勵:“勤加修煉,莫要舍本逐末。”
“是。”拂羽低頭受教,這些年他為著多救些人,荒廢了修煉。
接鍋的人心存善念,卻不是濫好心,有原則又有舍己的魄力,多調-教一二,應當可以繼承她的理念。
殷渺渺又指點了他幾句,結束了今天的突擊考察。
*
拂羽出了門,沒直接回去,先找到了葉舟,一見就笑了。
原來,葉舟找到了瞎玩的小鳳凰,發現它拿來當石子丟的果子是可煉丹的藥材,市麵上賣得還不便宜,迅速阻止了它,自己下手采摘。
拂羽覺得,他的兩個好友都有點癡意。南陽自不必提,葉舟連師姐家的果子都不放過……罷了罷了,有人擺明了要寵著,他操什麼心。
“葉舟。”他大步走過去,“摘完沒有,去我那裡聊聊。”
“好了。”葉舟拍拍手,一顆果子也沒留下。
小鳳凰:“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