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看到天煞的第一眼, 就明白他為什麼能收服劫命了。原因無他,這人實在是很符合魔修的審美。
魔力凝而不散,渾然一體,儼然是修煉得來, 而不是靠吞噬囫圇吞棗;氣息磅礴而縹緲,無法捕捉和描述, 透著神秘的韻味。
與之相比, 其外表反倒一點也不重要了。
但殷渺渺還是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下天煞的外形——他的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無任何辨識度,身後披著一件緋紅的披風。此披風並非實體的布料,而是由濃鬱的血氣凝結而成, 濃淺變幻,血腥氣十足。
臉上沒有什麼遮擋之物, 然而從劫命的記憶裡看去,他卻麵目不清, 仿佛被什麼力量刻意扭曲了。
殷渺渺忍不住輕輕笑了聲。
劫命聽在耳中, 認定她在嘲諷:“你笑什麼?”
“沒什麼。”她繼續深入記憶。
暫停的場景瞬間生動起來。
天煞道:“柳洲大局已定,道修不出三月, 必然全線撤退。”
殷渺渺猜想這應該是他們來陌洲之前的場景, 才發生不久, 算得上是新鮮消息,立即專注起來。
果不其然,當時的劫命馬上就問:“柳洲已定, 該增派人手了吧?”
“不錯。”天煞頷首道,“**與蝕日要打理柳洲,此次尋你二人前來,便是為了此事。”
千嬌問:“不知陛下是何打算?”她口中的陛下指的自然是魔帝了。
“陛下欲取北洲。”
兩句話的功夫,劫命便會過意來,還道她是想窺視魔洲的下一步計劃,抬手就是一刀,想中斷記憶的回溯。
然而這一次,刀鋒掠過人影,無聲無息,毫無變化。
殷渺渺無動於衷,壓根不在意他的舉動。
精通魂術的修士能夠製造虛假的記憶迷惑外人,但劫命不懂其中奧妙,他越是在意,記憶越是鮮明,反而方便她甄彆。
場景裡的劫命覺得這個戰略不合預期,皺眉問了句:“北洲嗎?”
當時的他是這麼想的:北洲有歸元門、丹心門、禦獸山三個門派,實力強橫,是幾洲中最不易攻占的地方。不如南下,一步步拿下西四洲,站穩跟腳,等到實力強盛,再取最亂的中洲。
正在這時,天煞又補了一句:“北洲之事,將交予魔傀山。”
劫命和千嬌都露出恍然之色。
魔傀山萬影魔君,乃是前任魔帝的心腹,修為極高,創出了影傀秘法,是昔年魔洲的第一戰將。可惜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比起魔帝之子的方無極,現任魔帝其實更忌憚萬影魔君,將其視為最具威脅的對手,始終嚴加防備。
而萬影魔君也不傻,雙方境界有差,不能硬剛,便說要去柳洲經營,一去不複返。但他並沒有真的消聲滅跡,而是利用影傀建立了霜華城,開拓了魔修的首個據點,此次魔修能一舉占領柳洲,他功不可沒。
如此一來,魔傀山名望更盛,也更令魔帝忌憚。
這不,魔帝旋即出了個陽謀,把攻占北洲的大難題丟到了他的頭上。理由還很充足:萬影魔君是十大魔君之首,舍他其誰?
更妙的是,事成了,萬影魔君也定然元氣大傷,甚至就此隕落,不沾分毫便可解決掉心腹大患。若是不成,魔傀山的聲望就會跌入穀底,再也難與魔帝抗衡。
劫命想清楚了前因後果,不由擔心被魔帝發配過去與魔傀山合作,試探著問:“那我等……”
天煞不等他說完,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說道:“我向陛下遊說,派你二人去陌洲一行。”
“陌洲?”當時,劫命與千嬌都對陌洲不甚了解,隻知道是西洲最偏僻的一處。
天煞解釋道:“鏡洲有鳳巢舊址,伽藍寺的佛修亦難應付,而秋洲存有神木,拿下非一朝一夕之事。陌洲雖地處偏僻,然而,未有元嬰,稍施手段即可。”
劫命並不太願意,太沒挑戰性的任務如何能顯得出他的能力?況且那地方又偏僻,想來也算不上多好的地盤——魔洲規矩,誰打下來的地方歸誰統領。他瞄向鏡洲已久,想從那塊肥沃的領土上分一杯羹。
他稍加思索,提出疑義:“陌洲在南,須經二洲,怕是會打草驚蛇。”
“不必擔憂。”天煞看起來就像是個為小弟著想的好大哥,安撫道,“屍魔已帶人前去,算算時日,多半已經成了。”
劫命眉頭緊皺,略感不悅,既然已經派了人過去,又要他們做什麼?
天煞似乎看穿了他的所思所想,說道:“屍魔能力特殊,可作前鋒,然具體事宜非你二人莫屬——劫命,莫要小覷陌洲,此地雖小,卻是個渾濁之地。”
渾濁之地,指的是某些清濁氣交融的地方,通常位置較低,多處於洲土地勢低窪處,例如海溝、山穀、峽穀。
“那裡有一道深淵裂隙,以及,黃泉。”天煞意味深長地說,“我說動了陛下,將天魔暫時借予爾等。這是魔洲對付道修的利器,若是用得好,定然能在不久後的大戰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劫命和千嬌被說動了。
然而,此時此刻,殷渺渺望著身邊麵色難堪的魔修,輕輕一笑:“想來經過這幾日的事,你心裡,應當有些不同的想法了吧?”
劫命冷冷道:“我奉勸你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這樣粗陋的挑撥離間,你也好意思用的出手?”
“是不是離間計,你很清楚。”殷渺渺淡淡道,“自始至終,你和千嬌都是天煞用來故布疑陣的棋子,掩蓋他真正想做的事。”
“那又如何?”劫命不為所動。
結盟的關鍵在於利益,不在於信任。他固然不會再像早前那般信服天煞,也決心要找回場子,可陌洲切切實實交到了他和千嬌的手裡,就憑這一點,道修說破嘴皮子也沒用。
殷渺渺毫不氣餒,歎息道:“你的眼界竟然如此狹窄。一個人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利益,必然是為了圖謀更大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