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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洲。

萬魔行獵將近尾聲, 方無極也聽到了化仙丹的傳聞。他隱姓埋名流浪中洲時,曾經聽過相關的兩件事(一個愛情故事, 一樁陰謀), 這回掉到自己腦袋上, 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要搞他。

敵人是誰都有可能, 嫌疑最大的是天煞,他們倆有舊怨。而魔修的行事準則向來是斬草除根, 趁他實力還不算強時下手,再正常不過。

他說呢, 怎麼好端端的無常山(天煞)和自在山(“絕刹”)關注起了蕊兒,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備著後手呢。

方無極在魔洲長大, 很清楚此地的作風, 解釋說他沒有化仙丹,無人會信。最好的辦法就是禍水東引, 叫他們自食其果。

該怎麼做才不會叫人起疑呢。他在船艙裡來回踱步, 目露沉思。

朱蕊坐在另一頭,看似垂首編織藤網, 實則用眼角的餘光瞥著他。看到他神情陰鬱不耐,便猜想事情有了結果。

她主動開口:“你可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方無極緊繃的麵孔微微鬆弛, 若無其事道:“沒事,莫要多心。”

“多心?”她喃喃一遍,忽而發怒,將案幾上的杯盤全數掃到地上, 瓷器乒鈴乓啷碎了一地。朱蕊佯裝大怒,恨恨道:“是我多心還是你不信任我?你要是覺得我麻煩,把我推下船算了。”

見她鬨脾氣,方無極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可聽到後頭,心卻軟了:在意總比冷淡好。遂道:“蕊兒,我隻是不想你跟著我費神。你放心,我都會處理好的。”

“你把我當什麼了?”朱蕊冷冷道,“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根本不把我當道侶,難道我在你眼裡隻是逗趣解悶的侍妾嗎?”

這話說得嚴重,可方無極聽著,隻道是她不滿於自己的態度,反為“道侶”二字欣喜起來。他改口:“好好好,我同你說就是了。”

便將化仙丹的傳聞告訴她知道。

風雲會那會兒,朱蕊和寒杉都跟著殷渺渺去了紫微城。雖然因為修為低微,沒有摻和進去,但該知道的事都很清楚。

她眨了眨羽睫,柳眉間恰到好處地浮現出一縷淡淡的憂慮:“來者不善,你怎麼辦?”

心愛的美人為自己憂慮,足以消去大半鬱氣。方無極笑了笑:“為殺人而放火,焉知火不會燒到自家頭上。”

朱蕊微蹙眉頭,眼中流露些許憂慮:“他們蓄謀已久,恐怕沒這麼容易被你騙過去。可我不明白,化仙丹是道修的丹藥,怎會有人心動?”

“巨大的好處麵前,沒有人能理智地思考。”方無極冷靜地說,“有人說過化仙丹不能給魔修吃嗎?沒有便有這個可能。在魔洲,一成的機會就足以叫人瘋狂。”

“可是,你要從哪裡找化仙丹來?”朱蕊眉關緊鎖,憂色更濃。

外界無壓力時,小情侶容易吵架,倘若有了敵人,那便很容易同仇敵愾了。方無極非常樂意借此機會與她緩和關係,一反先前的態度,笑道:“這就要看蕊兒舍不舍得幫我了。”

朱蕊沉默了片刻,壓下了心底的掙紮,淡淡道:“我半點都不想幫你。”

“你竟然這般狠心。”方無極很清楚,她要是真不想管他,何必多問一句。女人家就是口是心非,無非想他哄一哄罷了。畢竟是喜愛的人,他對此倒也並無不悅,故作愁悶:“那我可就沒法子了。”

朱蕊沒理他。

方無極又歎了幾口氣,自言自語:“天煞想斬草除根,不好辦……恐怕他們都要說是那個老東西給我留了遺產……屆時難免要成眾矢之的……”

“啪”,朱蕊冷著臉,將一個玉盒丟到了桌上。

方無極揚起眉,隨手打開。而後,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了一刹。

玉屑果,竟然是玉屑果。

“蕊兒,你……”方無極不可避免地被感動了。

丹藥有魔修不能用的,天材地寶卻不然,天道從來不會刻意偏愛任何一方。玉屑果是與同心果齊名的寶物,集月之精華而生,壽元將儘者能續命六十載,毒侵肺腑者能清五臟,傷重不治者能生肉續骨。

如此良藥,任何一個修士都會為之心動。

朱蕊為了他,居然舍得拿出這樣的好東西。方無極感動之餘,僅有的懷疑也消散了個乾淨。

“我隻是討厭他們。”朱蕊彆過頭,繼續說著沒有人會信的借口。而內心深處,不是不心疼的。

從秘境裡得到玉屑果的殘枝起,她費了無數心思培育,幾次為了喚醒其中的生機而命懸一線,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枚果實。

可她現今不得不如此取舍,不下血本,焉能取信於人?隻要這次全身而退,保住絳靈珠,將來還會有的。

方無極想伸手接過,卻猶疑了一瞬:“不行,這太貴重了。”

朱蕊看得出來他是真心,他不是欲擒故縱,是真的克製住了貪念。她多多少少有些欣慰,自己總算沒有愛錯人,他的情意並非虛假。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方無極守住了底線,她便也下定決心,將難得的玉屑果贈予他,也不枉相愛一場。

“給你就給你了。”她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會叫他認為自己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隻會讓他以為她都是為了他,方才舍得讓出。

方無極想了想,收下了玉屑果,然後強行拉起她的手,一顆明亮的血紅色星辰閃爍,落在了她的手心:“好生收著。”

他說得慎重,朱蕊便知十分珍貴,並不想要,推辭道:“我可不是與你做交換。”

“彆的不換,定情之物卻是非收不可。”方無極不容分說,牢牢捂住她的手。那顆沉甸甸的星子倏忽一下隱沒於手心,消失不見了。

朱蕊擔心再推辭惹他起疑,隻好罷休。

*

萬魔行獵結束,魔修們滿載而歸,慣例要大擺宴席慶賀一番。屆時,無論是魔君還是普通魔修,都會悉數到場,攀比的攀比,談合作的談合作,甚為熱鬨。

當然囉,像這樣的場合,也是意外事故的高發時間。刺殺魔君,歌女複仇,飼魔□□……什麼事都發生過。

今年,想來也不例外。

是夜,月黑風高,鬼火森森。各大魔君陸續離了船隻,前往島嶼參加宴會,開辟出來的空地上,已經擺好了諸多座次。

本次參加狩獵的魔君隻有四位,天煞、半魔、玄真和方無極。所以,魔君冰冷寬闊的黑鐵王座也隻有四個,由東向西依次排開,沒有任何標識,乍看都能坐。

乍看而已。

座次事小,地位事大。所有的座次順序,都體現著地位的高低。日月東升西落,故而修真界素來以東為尊。

作為萬魔行獵的主持者,方無極是第一個到達的人。

他瞄了眼空位,暗自冷笑,孤月山排名最末,理論上隻能坐最西麵的位置,可作為主事者,他也可以坐第一個位置。然而,坐上去簡單,坐得穩就難了。

方無極不是爭一時之氣的人,但也不會自貶身份,第一個到卻順服於其他三個魔君,以後也彆混了。

他選擇了第二個位置。

有心人一看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天煞的無常山前身是方無極的孤月山,目前排行第二,選這個位置,就是在昭告世人,他還是原來的無極魔君!

他這麼一坐,給後麵來的人出了個難題。

玄真第二個到。他頂著絕刹的肉身,卻不倫不類地剃了個光頭,手撚著一串骨頭做的佛珠,身穿紫色袈裟,慢悠悠地走過來。

然後,無比自然的坐到了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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