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間的傳說中, 僵屍是聾子瞎子, 卻對活人的氣息敏感。這也不能算謬誤,準確地說, 僵屍屬於死物,天然與生息對立。
靈力自然是屬於“生”的陣營。
屍魔屍化了自己的靈台, 拋棄了思考的能力,同時也摒棄了外在五感的乾擾,對靈力的觸覺大大增強。
他原來分辨不出多個幻影的區彆, 但現在, 幻影中蘊含的靈力多寡一目了然。虛身和真身的區彆, 也就不難分辨。
殷渺渺固然能夠增加幻影的靈力量, 維持和己身等同的水準, 但這必須是在有把握速戰速決時才能使用。
地府的環境不利於道修, 火禁術亦需要大量靈力支持,在這上麵浪費靈力得不償失。
這下,殷渺渺是真的感覺到捉襟見肘了。
更糟糕的是, 援兵遲遲沒有來。她知道地府的規矩, 十殿各司其職, 不容僭越, 既然在寒冰地獄,能進來援手的隻有楚江王。
可這麼久了,楚江王連個影子都沒出現。
是被屍魔的安排絆住了腳,還是另有為難之處?她不得而知。
火禁術一個個釋放,震響如雷。厚厚的冰原上出現了一個又一個深坑, 埋藏在地底的骸骨與冰渣四處飛濺,衝天的焰光照亮了半個天空。
如此密集的火力下,屍魔卻依舊遊刃有餘。
他似乎同時擁有幾具僵屍的力量,能高速閃避,也能硬抗爆炸,有時攻擊密集了,還能借著炸開的冰塊隱匿行蹤,來個神出鬼沒的偷襲。
可以說,屍魔把自己的技能樹都點滿了,而殷渺渺卻隻點了法攻。唯一還能派的上用場的輔助屬性,便是“刹那芳華”這個燒命的回血技能,隻是也無甚用處。
進退維穀,殷渺渺不得不啟用備用計劃。
她攤開手心,一枚法尺落於素掌。它的外表如同普通的四棱方形木棍,說是尺,更像是驚堂木之類的東西,但事實上卻是非常具有代表性的道修法器,有“請法尺,鎮誅邪”的說法。
隻見這法尺通體漆黑,由桃木製成,每一麵都刻有符文,分彆呈現青、白、赤、藍四色,代表了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聖獸,故名“四象法尺”,乃是衝霄宗的一大寶物。
首席印交給拂羽後,她便從門派手上拿到了這件代表閣揆身份的法器,隻是貴重又有象征意義,從未動用。
現在卻顧不得那麼多了。
她咬破指尖,拂過四個不同的棱麵,法尺吸收了元嬰修士的精血,頓時爆發出四道璀璨奪目的光芒,於半空中交織成矩形,布成了一個最經典也最難破解的四象法陣。
而後,殷渺渺又毫不遲疑地取出了揣在袖中的枝條。
清風拂麵,靈力滋生。
這是從仙椿山莊借來的神木分枝,最克僵屍一類的死物。
平心而論,殷渺渺並不喜歡在鬥法中借用外物,寧願辛苦一點,靠己身的能力解決對手——越高階的修士,經驗與體悟越重要——但這不代表她不會借外力。
關鍵時刻,援兵不一定靠得住,燒錢**卻萬試萬靈。
四象法尺和大椿分支一出,屍魔的行動就不像方才那麼隨心所欲了。殷渺渺乘勝追擊,手指一撚,取出一把符籙,屈指一張張飛出去。
土牆升起,藤木纏繞而生,組成一道道高聳的迷牆,阻礙了屍魔的閃避;冰刀雨箭覆蓋而下,無一處死角;雷雲當空,閃電掠過眼前,留下白色的光芒殘影,震懾四方。
這三張符籙,乃是由紅砂真君親自繪製,珍貴無比。若是流到黑市上,任意一張就要十萬靈石,足以成為無數修士的救命底牌。
但現在,這些符籙才是開胃菜。
殷渺渺很清楚,地府特殊的環境固然能夠封閉空間,卻也是屍魔的地利所在,沉澱在冰川下的死氣不知積攢了多少萬年,稍有放鬆,便會成為敵人的利器。
她必須在神木和法尺占據上風的時候,竭儘所能削弱屍魔的力量。
因此,不帶絲毫猶豫,她又取出一個黑色的竹瓶,揚手擲了出去。飛到屍魔頭頂時,粘附在上麵的禁製消失,整個瓶子猛地炸裂,裡頭黏稠的液體恍若雨滴當頭灑下。
這是從葉舟哪裡得來的“小玩意兒”,是某種礦石的衍生物,有強烈的腐蝕性,通常被煉丹師拿來開采一些極其堅硬的礦物。
大多數岩石一碰到這液體,就會融化成氣體,其可怖程度可見一斑。隻有相伴而生的竹子所製成的器皿,才能夠存放它。
元嬰修士再厲害,也是血肉之軀。
她不信屍魔還扛得住。
果不其然,價值至少六七十萬靈石的寶貝一口氣砸下去,屍魔就算再是銅皮鐵骨,這會兒也扛不住了。
他身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融,肌肉、骨頭、血管全都化作了膿水,像是融化了的蠟像,滴滴答答地淌下來。
一個矮小的身影抬起頭來,冷冷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嗎?”
殷渺渺一時沒忍住,露出三分訝色。
她當然沒想過砸錢就能把人砸死,但眼前的場景依舊超乎了想象:誰能想到,屍魔顯露出來的本體,並非真正的本尊,而是藏在了空空的軀乾裡。
而能夠躲藏在一個正常體型的僵屍體內,他本體的大小可想而知,絕非正常的成年人。
他是個幼童,從外表看約莫七八歲,圓鼓鼓的臉龐,腮上還帶著肉,黑色的頭發柔軟地貼在腦袋上,恍若無害的獸類幼崽。
“真想不到。”殷渺渺歎了聲。馬甲常見,套娃可不常見。
屍魔抬起頭,青白色的小臉上,眼眶黑如無底洞:“很久沒有人能讓我這麼生氣了。”
“難道你要說,上一回讓你這麼生氣的人已經死了?”殷渺渺口中挑釁著,神識已經迫不及待地再度展開攻擊,想把他拖入幻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