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亭歎了口氣,說道:“淩兄,大局為重。若不能事成,道門得了大統又能如何?”
“此言差矣。”淩西海道,“我正是為了大局,才非得如此。你我能為岱域死而後已,縱然殉道亦無二話。可邪魔自私自利,從不知道義二字,關鍵時刻,真的會堅持到底嗎?”
停頓片刻,又道,“假若十四洲開出了足以打動人心的條件,你說,他們是否會把東西交出去?”
江離亭默然。
人性本自私,天煞如今在魔洲混得風生水起,水姬亦在南海尋到了容身之處,魅姬更不必說,初來乍到便毫不猶豫地殺死同伴。這樣的人,真的可以信任嗎?
他們是否會為了利益,出賣岱域?
“你想拿回五行之煞,恐怕沒那麼容易。”他對淩西海道,“稍有不慎,反而會逼他們倒戈。”
為公平及謹慎起見,五行之煞分彆由他們五人輪流保管。
最早他在東洲培育迷心花,後來水姬和屍魔在柳葉城帶走了,因著其他人各有身份,難以使用這等殺傷力強大的妖物,所以最後給了天煞。狂血石的玉心能夠生產狂血丹,利用魏家獻祭後,也在天煞的手裡。
魅姬在謝家飼養封靈魚,提煉的封靈毒人人都有,其法寶本身卻始終在她手裡,從未假手於人。屍魔和水姬則負責噬魂焱,如今薑不負隕落,估計已然落入水姬之手。
至於吞無壤,一直都被淩西海藏了起來,除了他本人外,無人知曉。
淩西海道:“不錯,但天煞握有二物,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你想我去找他拿回迷心花?”江離亭問。
“算算時間,迷心花也該去東洲了。”淩西海意味深長地說,“九重塔將出,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江離亭一時沒有作聲。
“我知道你為難。”淩西海笑了笑,感慨道,“人非草木,離亭公子又是咱們岱域有名的多情之人——若非如此,你的紅顏們怎麼會這般死心塌地呢?要對著待了那麼久的門派下次狠手……”
他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江離亭牽了牽嘴角,心中凜然。淩西海是在警告他:咱們岱域,是啊,他不是衝霄宗的老好人江離,是岱域的離亭公子,在故鄉,還有紅顏知己等待著他。
他不能對十四洲心軟。
淩西海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你明白的。”
江離亭緩緩點了點頭:“自然。”
從他對秋蘭下手的時候,一切就不能挽回了。罪孽如同跗骨之蛆,已然生長在他的每一根血管裡,在他的一呼一吸間,與之共存亡。
*
殷渺渺並不知道,自己與仇人竟然身處在一個仙城裡。
她在外頭打聽了一圈消息,帶著滿腹的擔憂回去,卻沒和任何人說起。隻是早早指使著葉舟鋪床熏被,不到子時便睡下了。
果然,到了中洲後,夢再度降臨。
與上回朦朦朧朧什麼都沒有的情況不同,這次,上天仿佛慷慨了些,給了更加明確的暗示。
她看到了雪,和雪裡朦朦朧朧的塔。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所以,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踹了一腳被窩裡的香熏球,狠狠踢了出去。鏤空銀的香熏球撞到了帳子,被柔軟的布料擋了回來,在被褥上滾了兩圈,隻是裡頭的平衡裝置十分靈巧,填塞的炭火和香料一點都沒灑出來。
“師姐?”睡在外間的葉舟立刻走了進來,挑開簾子關切地看著她。
“無事。”殷渺渺擺了擺手,並沒有折騰他的意思。兩人獨處時,怎麼欺負人都是情趣。但這會兒不僅雲瀲在,鬆之秋也借住在園子裡,她做得太過分,便會叫人看輕了他。
——也就是說,私底下的相處要“放”,喜怒隨心,順其自然,才能映照本性,心境通達;在外麵卻要“收”,不能頤指氣使,免得讓趨炎附勢的小人捧高踩低,亦不能過分保護,否則久而久之,她會累,他也會失去成長的機會,慢慢失去原本的魅力。
因此,她思忖片刻,伸腿把落在床尾的香熏球又夠回了被子裡:“你給我找個中洲的地圖來,越詳細越好。”
葉舟點頭,卻是先倒了一盞清心降噪的涼茶給她,看她喝了才去找地圖。
好在這園子時常租給外來客,書房裡相關的玉簡應有儘有,他很快尋到了最為詳儘的一版,拿來給她看。
殷渺渺握著玉簡,輸入靈力,光點如同螢火蟲般飛散出來,在帳中勾勒出中洲的地圖:東北關嶺平原綿延無際,北邊隱士高原地域遼闊,南邊山巒起伏,乃是赫赫有名的妖族聚居地,西方則有一黑湖,詭異莫測,中部五城散落,繁華熱鬨……
夢裡的地方,會在哪裡呢?
作者有話要說: 到如今,算是七段感情吧,有濃有淺,有快樂也有痛苦,每一段都是不一樣的,相處的模式也不同。
和小卓的故事,看似成了親,最慎重,我反倒覺得是最兒戲的。小卓演的是襄王夢會巫山神女,渺渺演的是仙女邂逅凡人。因為都知道不長久,不真實,就好像演戲,不考慮其他,酣暢淋漓地演了一回悲歡離合,留在記憶裡,再也不能被取代吧。
……等等,我不是寫葉舟嗎?唉算了,大家自行體會,懶得分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