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轉念一想,葉舟修為高,柳煙之也很有節操,萬不至於如此。
——可惜,她還是太天真了。
柳煙之做的事,遠比她瞎猜的嚴重得多。
殷渺渺這段時間沒有回門派,留在了神京書院下的華夢鎮。這個小鎮是地圖的一部分,但不摻一點水分,建築、街道、水井、排水道……該有的都有。
她留下來,一方麵查漏補缺,絕對不能在其他門派麵前丟臉,另一方麵卻是看著參與構建幻境的人,鞭策他們做作業,以及防止機密外泄。
這日上午,她正坐在小鎮最好的客棧裡,吃著糖漬櫻桃,監督整個地圖裡的工程進度。
正昏昏欲睡間,有個弟子小跑著上來,躬身道:“真君,小鼎峰的柳煙之來了,說是奉葉真人的命令,給您送東西來。”
殷渺渺睜開眼,伸了個懶腰:“讓她去後山的亭子裡見我。你們再調試一遍。”
“明白。”
殷渺渺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後山,青山如黛,煙霧蒙蒙,一個古樸的亭子建在半山腰,正好可以眺望整個地圖的美景。
柳煙之的身影出現在小徑上。
殷渺渺笑道:“辛苦你跑一趟。”
“當不起。”柳煙之微垂著眼眸,好奇地看著山下,“這是在做什麼?”
殷渺渺道:“一個試煉地圖。”
柳煙之仿佛非常感興趣,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
“你好像很有興趣。”殷渺渺問,“要不要下去試試?”
柳煙之思忖片刻,搖了搖頭:“以後吧,總有機會的。”
殷渺渺便也沒說什麼。
過了片刻,柳煙之幽幽歎了口氣,將手中提著的竹籃放到了石桌上,推到殷渺渺的麵前:“他給你的。”
殷渺渺抬起眼眸:“他?他是誰?”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何苦還要問個明白?”柳煙之彆過臉。
殷渺渺笑了,支著頭,緩緩道:“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充滿矛盾麼?我若是知道,你來和我說,難道我就這麼笨,一點都不會奇怪嗎?”
“奇怪什麼?”
“有的人雖然卑微,卻始終保留著最後的尊嚴,你應該尊重她。”殷渺渺立起身來,撣了撣袍袖,“拿彆人的私事演戲,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柳煙之原本隻是秀麗的麵容上,忽而浮現出了一絲魅色,頓時將她的容色提升了一倍,叫人轉不開目光:“你真大度。我可不喜歡彆人覬覦我的東西。”
“所以,你是你,我是我。”山上的風不小,吹拂過兩人的發絲,“你想取我而代之,可沒那麼容易。”
柳煙之的眼中劃過一抹興色:“你知道我要來?”
“這有什麼難猜的呢。”殷渺渺微笑。
“說來聽聽。”柳煙之好整以暇,似乎十分悠閒。
也許有人會奇怪,仇人相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絕沒有第三個可能,為什麼還要浪費時間唇槍舌戰一番?
答案很簡單,做了幾百年的對手,明裡暗裡交鋒多次,總有些疑惑要確認,有些得意之處要炫耀,有些氣勢要爭奪。
畢竟錯過了這次,就再也沒有下一個機會。
——對方必死無疑。
“岱域的計劃已經破滅,你的同伴死的死,消失的消失。現今最明智的做法,便是韜光養晦,等到幾百年後,事情被世人遺忘。”殷渺渺淡淡道,“我想,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都會選擇這條路。”
柳煙之,準確地說是魅姬,輕啟朱唇:“那為什麼我不是呢?”
殷渺渺笑了,眸色卻冷如冬日的湖泊:“你不甘心。”
魅姬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一來十四洲就選擇殺掉仇人,全然不顧大局,不難猜想,她對岱域的感情恐怕也就那樣。而後數百年的埋伏裡,江離亭、淩西海安安分分扮演角色,從來沒有正麵顯露過實力。
天煞出現得突兀,顯然之前也十分低調;屍魔、水姬更是隻在迷心花出現問題的時候,才第一次正麵亮相,且謹慎地保留了實力,不惜受傷以假亂真。
不管他們是對岱域大愛無私,還是有另有目的,起碼在大事上懂得隱忍。
魅姬就不同了。
她確實有本事,有手段,能力說不定比其他人強,但許多所作所為極其自我,非常高調。
比如,她仍然按照喜好獵殺男子,並不掩飾“魅姬”這個人的存在,在風雲會實施計劃的時候,還去招惹慕天光,導致被她發現了端倪。
換言之,她為岱域出工出力,卻並不在意成功與否,更在意自己的感受。
而多次交手下來,不難揣測魅姬的偏好。
她喜歡占據彆人的身份,用彆人的身體,甚至利用彆人的隱秘事,玩弄人心,挑撥離間,最後達成目的。
莫瑤是這樣,煙霞真君是這樣,今朝的柳煙之,亦是如此。
“你不甘心藏頭露尾,惶惶如喪家之犬,一定會為自己謀取一個合適的身份,取而代之,再冷眼嘲弄其他人的無知。”殷渺渺頓了頓,居然微微笑了,“而我,就是你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