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頭。
她道:“有彆的辦法嗎?”
葉舟道:“我想不出來。”
殷渺渺輕輕歎了口氣。
柳煙之的未來,就在魅姬找上她的那一刻墜入深淵,而她的這一聲歎息,則表示徹底被放棄。
這正是弱者的悲哀之處,主宰一生的命運就在強者的一念之間被決定了。
“至少命保住了。”葉舟合上了丹冊,十分平靜地說,“我打算讓她下山,主管城裡的鋪子。”
殷渺渺點了點頭,於修士來說,養老固然可悲,卻已經算得上是善終。柳煙之有這樣一個結局,不算太壞。
但她看著視線猶且停留在丹冊上的葉舟,想了想,起身走出浴池,隨手揮去纏繞在身的水汽,披上寬鬆的寢衣,踱到葉舟麵前。然後,輕柔地環住了他的肩膀,抱住了他。
葉舟很少得到這麼溫柔的對待,有些不自在:“師姐?”
“彆難過了。”殷渺渺抬手撫著他的背,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人力有窮時,儘力就好。”
葉舟倏然沉默。
殷渺渺點到為止,沒再作聲,保持著擁抱的姿勢安撫了他一會兒,方道:“想再試試的話,儘管去試。”
誰知葉舟依然緩慢地搖了搖頭:“不必了。”
煉製本命靈丹需要時間,與人修行一樣,柳煙之本來就壽元無多,已經考慮搜尋延壽丹的材料。如今靈丹破碎,剩餘的壽命根本來不及。
哪怕煉成了也來不及。
“與其懷抱著不可能的希望,不如認命。”他道。
然而,殷渺渺卻說:“也許希望本身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今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呢?”
葉舟微微怔住。
“知道嗎?”她笑了,“女人最想要的未必是一生一世的愛,而是決定自己的人生。或許,我們對她最好的安排,就是不做任何安排。你覺得呢?”
葉舟思忖片刻,慢慢點了點頭:“好。”
柳煙之在病床上躺了半月,而後隻要獨處,就會嘗試著修煉。
然而,就如同上一次她經脈全斷一樣,本命靈丹破碎後,無法穩定提供靈力,斷斷續續的靈力流還會加速碎裂,並且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
但比起生理上的疼痛,柳煙之的心才是最痛苦不堪的。她不明白為什麼隻是睡了一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隻是因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她的未來就沒有了嗎?
太可笑了。
太可悲了。
可這就是鐵錚錚的現實。
問題在於,柳煙之不想認命。她不死心,吐納喚出了自己的本命靈丹,那是一顆翠綠色的圓珠,像是新生的柳芽一樣,象征著她的新生。
但現在,靈丹上布滿了裂紋,流轉的光澤也所剩無幾,看起來比街邊小攤上賣的串珠還要劣質。
她閉上眼,緊緊握住了靈丹,好像這樣就能抓住失去的東西。
“吱呀”,門被推開。
柳煙之立即睜開了眼睛,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本命靈丹,抬頭望著來人,頓了下方才道:“葉真人。”
“你的本命靈丹已經碎了。”葉舟對待柳煙之的態度素來簡明扼要,不作任何多餘的事,這次亦是如此,安慰無用,就該說正事,“接下來你是什麼打算?”
柳煙之不語。
葉舟忖她或許心有顧忌,主動開口:“假如你想安穩度日,不如去管理雲光城裡的鋪子,有什麼事隨時都能回來,若是還想……繼續,那我們就想辦法修補你的本命靈丹,當然,成功率很低。”
柳煙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又驚又喜:“當真?”
“自然,你平白受此苦難,委實無辜。師姐說了,倘若你打算修補,她會為你提供需要的藥材,你不必擔憂。”葉舟不動聲色周全著。
孰料柳煙之沒有分毫失落,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我寧願作為一個修士死去,也不想做一個凡人活著。”
葉舟陡然愣住。
“葉真人。”柳煙之看著他,淚水滑落臉龐,“請你再救我一次。”
葉舟心中微微一動,不是比喻,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瓶頸的破碎。他知道,這是因為他的“道”在柳煙之的身上得到了踐行,往“證道”的路上前進了一小步。
“好。”他道,“我答應你。”
——雖然,十七年後,柳煙之還是因在修補本命靈丹時,無法掌控靈丹的運轉,受到反噬,死於自己的煉丹房中。
魅姬風波過後的第三個月,各大門派陸續到達雲光城。經過一連串繁複客套的接待儀式,衝霄宗的客院裡日漸熱鬨起來。
雖然風雲會也是十四洲精英彙聚的地方,但說來說去,參加風雲會的畢竟是金丹修士,各大門派隻會派一個元嬰到場。
此次聚會則不然,名義上是門派友誼賽,實際上卻是各個門派頭腦的一次會首,意義重大。
一時間,整個衝霄宗都變得十分熱鬨。
元嬰們頻繁會友,比如紅砂真君和萬水閣的鳳舞真君私交不錯,磨劍峰和北鬥堂一碰上就較量開了,金石峰難免要和丹心門的論論道,連禦獸山的白虎都去白露峰串了個門。
但核心的掌門人,來後便一直閉關,沒有和其他人來往。這自然是為了避嫌,比賽之日即將到來,沒必要節外生枝。
十日後,所有人殷切盼望的比試,終於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