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舟想了想,問她:“你似乎不打算給他們本命靈丹。”
“靈紋隻是利用靈力,沒有改變凡人本身,算不得什麼。”殷渺渺頷首,“但本命靈丹能使凡人接近修士,不得不慎重——我們不能太站在凡人那邊。”
作為修士,卻一心一意改變凡人,會被修士排斥,後續便無從談起。因此,無論她想做什麼,在“大義”上,必須和修士們保持一致。
“我的打算是,先在修真界推行本命靈丹,等到時機成熟,再以修士的名義賜予凡人,讓兩個世界融合。”
葉舟謹慎,仍有疑慮:“恐怕沒這麼容易,修士對凡人素來不屑一顧。”
“態度可以慢慢轉變,關鍵還是要看有無利可圖。修士的數量太少,凡人卻有龐大的人口基數,他們會撐起城市的運轉,給修士提供更便利的生活。”殷渺渺玩笑道,“修士不喜歡凡人,但絕對不會不喜歡舒服的日子。何況,有凡間親眷的修士不少,他們會支持的。”
她環顧四周,看著勞碌繁忙的人間煙火,歎道:“我倒是覺得,凡人的轉變會更難一點。”
葉舟的視線落到街道兩旁的路燈上,原本的燈籠已經被發光的符籙所取代。他辨彆了會兒上麵的靈紋,說道:“他們的學習速度不慢,這些符文很有樣子了。”
“凡人的智慧不比修士低,我不奇怪他們學得會,難的地方在這裡。”殷渺渺指了指腦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陳舊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葉舟頓了下:“他們不會廢掉皇帝?”
“廢掉一個皇帝很容易,廢掉所有的皇帝很難。我對他們的威懾力,不足以讓他們這麼做,也確實沒必要急於一時,當時那麼說,隻是讓他們大膽一點。”
殷渺渺眼波流轉,聲調輕快。
如今的生產力不足以支撐變革,即便強行乾預也容易失敗,所以,她一點都不失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來日方長。
“走吧,回去了。”她轉身折返。
葉舟停下腳步:“不吃早點了?”
“吃什麼吃,都吃膩了,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知道改進船隻,把其他地方的東西運些回來。聽說北凜國的冰湖裡有一種很大的螃蟹,蟹黃用來燒豆腐應該不錯。”
她挑剔地看了眼市集上賣的豆花,毫無胃口地回去了。
葉舟沒吭聲。
晚上,桌上卻出現了蟹黃豆腐。
她舉箸撥弄著盤中明黃色的豆腐,眼底含笑:“去北邊了?”
“吃吧。”多年相處,葉舟仍然保留著東洲修士的矜持內斂,避而不答,“不是季節,可能不夠肥。”
殷渺渺微微後仰了些,踢掉木屐,踩在他的小腿上:“瞧你說的,我難道差這一口蟹黃吃不成?”
他的心好像被嬌俏的貓踩了一腳,軟綿綿的凹陷下去,唇角揚起,卻不說什麼甜言蜜語,隻是夾了一片雪白晶瑩的魚膾,放到她的碗中,道是:“這是順便帶回來的,聽說生食極好。”
殷渺渺嘗了嘗,果真鮮美滑嫩,口感奇妙。
此外還有一道羹湯,裡頭的蝦子和野菜乃是絕配,且含有些許靈力,定然是花了心思去尋來的。
世上的討好有許多種,來自愛人的最誠摯動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等到第七年的時候,南平從北凜國偷取了部分靈紋,打造出了利用靈力增強水流,提升了一倍速度的航船。
交通也在慢慢變得便利起來。
李琳成了八品符師,和李鳴用攢下的俸銀買了個小院,搬出去獨立住了。
李鳴拜了坐堂的老大夫為師,正式開始學習醫術。因有一日半道救了個摔斷腿的大娘,邂逅了中意的小娘子,已經準備說親事了。
第八年,南平的西麵鬨了蝗災。
朝廷派出了大量符師繪製阻擋的結界,雖然麵積小,但積少成多,終於險之又險地搶下了三成的收成。而其他地方的旱情和水災都有抑製,朝廷有存糧,分撥了好些賑災的糧食過去,勉強度過了這一災。
百姓意識到了靈紋的神奇,淳樸地給傳授的仙人立了祠堂拜祭。
因為程雋的《仙遊記》形容殷渺渺是“白衣仙袂,玉容綺貌”,故而很多人就叫白衣女仙,然後傳著傳著,變成了姓白的仙子。
拜她的地方,就叫做白仙祠。
殷渺渺的心情很複雜:“為什麼一個兩個的,都愛給我立祠呢?”
葉舟問:“不好嗎?”
“這會兒他們拜我,我謝我的恩情,可過了這勁頭再拜我,就是有所求了。而老百姓求的無非是姻緣、生子、平安、健康,我又不是真的神仙,哪裡能保佑得了他們。”
她說著,又想起了卓煜,若非他以王朝之力保駕護航,真切予了好處,神女祠絕對延續不了這麼久。不過周朝滅亡,新朝建立,如今的神女祠恐怕已經廢棄成荒廟野祠,成了聊齋的舞台了。
葉舟卻道:“師姐的靈符讓百姓風調雨順,免受災苦,此非一代之惠,代代受你恩德,你當得起。”
“真會說話。”她戳了他一指,卻也沒再說什麼。
老百姓是很現實的,等到發現拜她沒什麼用,自然就不會再做,也不怕虧欠了什麼。
就這樣,第十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