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轟隆隆……”漆黑一片, 不見五指的黑夜中, 遠方突然響起驚天動地的雷鳴聲,夾雜著一道道像刀似的閃電, 如同死神的鐮刀一般。
並且,天邊也像是破了一個洞一般,嘩嘩的雨傾盆而下, 足跡遍布了神州大地。
同時,在電閃雷鳴聲中, 還夾雜著許多人無聲的哭泣聲。
老天爺這次倒是肆意了, 可他們這些靠天吃飯的老農民可就慘了, 原本公社裡有一半的土地都種了小麥,可遇上大雨,所有的麥子都要毀了。
半年的心血毀於一旦,許多人簡直哭的撕心裂肺,有的更是以頭搶地。
而這些人, 偶爾在閃電的光亮下露出真容,就可以看到, 都是熟悉的人, 爺爺, 奶奶, 爸爸媽媽, 叔叔伯伯,伯母們,還有堂姐, 堂爺爺,總之,全都是親人朋友。
見到這一幕,錢寶珠終於又驚醒了過來。
睜開眼,耀眼的亮光晃的錢寶珠眼睛疼,她連忙閉上眼,又給了自己幾秒緩和的時間。
再次睜開時,錢寶珠才發現,原來天色已晚,此時已夕陽西下,而再過不久,應該就會天黑了。
同時,錢寶珠也明白了,就剛才睡個午覺的時間,她居然又做夢了。
想到夢裡的場景,錢寶珠整個心都是沉甸甸的,快喘不過氣來了。
自從能走之後,錢寶珠經常出去,也見識了她從來沒見過的景象——農人的辛苦。
隻要開春過後,老農民們就沒有空閒的時候,先是鬆地,漚肥,之後是播種,除草,再次施肥,澆水,再次鬆土等等。
錢寶珠經常看見,公社的社員辛苦一天,到傍晚時腳上沉重的像綁了磚似的,光走路都費力極了。
她還看到,曾今大伯母堂嫂們,被火辣辣的太陽曬的臉上直接脫了一層皮,下工時洗個臉都嗷嗷叫喚。
她也看到了,幾個伯伯們,手上的繭子厚厚的像一道城牆,就是直接摸在火上燒了半天的鍋都不會感覺到痛。
而他們之所以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多收貨一些糧食,好讓下一年不至於餓肚子,能讓一家人吃飽穿暖。
可是,這麼小小的心願,也要看老天爺的臉色,如果像錢寶珠夢見的那樣,那麼上半年的辛苦算是白費了。
因為錢寶珠看到了,下雨的時候正是麥子成熟的時候,而這時候要是淋了雨,第二天麥子就會發芽發黴。
要是後麵幾天有太陽,那麼發芽及時曬乾,麥子還能勉強吃。
可要是後麵沒太陽,那就完了,要不了兩天時間,麥子就會全部變黴,連豬都不太敢吃,人就更不用說了。
再說,如今還要上交公糧,公糧必須要完好無損的糧食,發芽根本不行。
而公糧要是交不夠,雖然可以延後交,可公社必定會受到批評,以後在良種肥料這方麵,也會少給。
如今這年頭,沒有好的良種和肥料,就代表著來年的收成會減少,社員們會吃不飽,就沒力氣種地。
惡性循環,時間長了,整個公社都會一蹶不振,成為周圍幾個公社墊底的存在。
當然,公社排名都是小問題,吃不飽才是大問題,沒有什麼比餓肚子更難受的,也沒有什麼比吃飽還重要的。
而自己在宏揚公社,作為公社的一份子,要她看著公社的父老鄉親遇到這種災難,那是不可能的。
隻是,該怎麼說呢?
況且,要是沒人信,那該怎麼辦?
錢寶珠心臟還是像壓了幾十斤重的東西似的,喘兩口氣都困難。
可是,這事不能拖,畢竟大伯已經定下了五天後收小麥,而錢寶珠看到的下雨時候,小麥都沒割完,可見最多隻有五天,大雨就要來了。
不管了,錢寶珠把眼一閉,拿出破虎沉舟的勇氣,準備再忽悠奶奶一次。
至於錢寶珠為什麼把目標對像奶奶,誰叫她大伯隻聽奶奶的話,隻有奶奶才能讓他改變了。
為了逼真些,錢寶珠先是捏著自己的大腿,使勁掐了一把。
好疼!
錢寶珠疼的呲牙咧嘴,然而這還不夠,因為她眼淚還沒流出來。
錢寶珠再狠狠心,使勁的掐自己兩下,本來如今她就比較嬌氣,再對自己這麼狠,她臉上的淚珠終於像一顆顆珍珠似的,迫不及待往下滾。
錢寶珠頓時,發出“哇哇哇哇”的哭聲。
錢寶珠哭聲劇烈,震耳欲聾,錢奶奶就是在灶房裡煮飯,也很清楚的聽到了。
她當時心裡就是一突,急急忙忙去找錢寶珠,就怕她一不小心滾下床了。
“寶珠,寶珠,奶奶的小乖乖,你怎麼了?”
錢奶奶一臉擔憂,著急忙慌跑到錢寶珠身邊,沒看到錢寶珠摔倒,錢奶奶鬆了一口氣。
不過,錢寶珠如今哭的實在太慘,聲音裡還帶著膽顫,像是被嚇到了。
錢奶奶心裡有了數,連忙伸手把錢寶珠抱緊自己懷裡,拍著她的背安慰她,“寶珠乖乖,寶珠乖乖,是不是做噩夢了?沒事,那都是假的,不要怕啊!”
錢寶珠趁機抱住她奶奶,用帶著哭腔的嗓音說:“奶奶,好多雷,還有閃電,轟隆轟隆的,好可怕。”
原來隻是夢見打雷,錢奶奶了然於心,又摸著錢寶珠的小啾啾安慰她,“沒事啊!都是做夢,假的,你看外麵大晴天,哪裡來的雷。”
錢寶珠抬頭看著她奶,用濕/漉/漉的眼神看著她,“可是,我還看見爺爺奶奶伯伯們全部看著嘩啦啦的大雨哭,還說什麼,完了,麥子完了,可淒慘了,看見奶奶你哭了,我也忍不住哭了。”
“這……”錢奶奶怎麼感覺,這個夢有點不祥,特彆是,幾天後就該收麥子了。
不不不,或許隻是個夢而已,不會成真的。
公社裡最有經驗的老叔已經說過了,接下去十天都不會下雨,應該不會出錯的。
見奶奶臉上還是不信,錢寶珠沒辦法了,隻能使出殺手鐧。
然後她又哭兮兮的說:“奶奶,我好怕,上次我還看到爸爸上班後發生了大火,好嚇人,我都不敢睡覺了。”
“等等!”錢寶珠的話,突然讓錢奶奶意識到了什麼,她抓著錢寶珠的手臂,追問她,“寶珠,你什麼時候做的夢?上次你鬨著要和你爸爸們上班,是不是就因為做了夢?”
錢寶珠緩緩點頭,錢奶奶這下,完全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同時,她心裡也在想,難道,這是真的,寶珠真的能提前做夢,夢到災難發生?
這……這事……可能嗎?
隻是,再想到錢寶珠的來曆,錢奶奶突然懊惱的拍了一下大腿,她真是昏了頭了,寶珠可是小仙女,她之所以這麼能耐,不是太正常了嘛!
這還應該是寶珠心疼他們這些家人,才帶了這個能力曆劫,這是大好事,自己怎麼還懷疑上了?
不過,想到上次錢寶珠什麼都沒說,瞞著自己,錢奶奶就問她,“為什麼不說?”
奶奶這是相信了,雖然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但想到奶奶對自己的疼愛,錢寶珠還是相信她。
不過,奶奶的問題,肯定不能說實話的,錢寶珠隻能回答,“我怕。”
小孫女可憐兮兮,錢奶奶看了心軟的一遝糊塗,哪裡還顧得上問其他的了。
不過,寶珠這本事,可不能讓外人知道,不然,要是有人惡膽包天,故意把寶珠搶走了,那自己也不用活了。
於是,錢奶奶立即緊張嚴肅的看著錢寶珠,並說:“寶珠,你一定要記住了,以後要是做夢,你一定要告訴奶奶,至於其他人,誰也不準說,知道嗎?”
“哦!”錢寶珠點頭答應了,也沒問為什麼不能告訴爸爸媽媽。
她又不傻,人越少知道,自己就越安全,奶奶也是為自己好。
而後,見錢寶珠不哭了,錢奶奶又幫她整理好衣服,才抱著她,晚飯都不做了,匆匆去找錢建軍。
因為如今天氣熱,所以如今晚上收工比較晚,錢建軍還在地裡乾活。
宏揚公社畢竟很大,錢奶奶也不知道錢建軍在哪裡,於是她走到人們乾活的地方,見到一個人就問,“見到我家建軍了嗎?”
錢建軍還是很好找的,他雖然也要乾活,但因為是大隊長,一天還要到處巡視,很多人都看見了他。
因此,根據彆人指的方向,錢奶奶很快在地裡找到了錢建軍。
此時,錢建軍帶著一個略微有點破的草帽,穿著破舊的灰色褂子,挽著褲腳在稻田裡彎腰拔草。
妥妥的老農民形象,一點都不像個大隊長。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性,在如今,當大隊長,雖然風光無限,掌管著整個公社社員的一切事情,像個土皇帝一般。
但其實,如今當乾部可不是啥好事,因為乾部是要起帶頭作用的,所以,地裡最苦的活,他們來,遇上困難,也是他們向前衝。
嗬嗬!當然,這是負責任的大隊長,要是遇上個不負責的……
好在,錢奶奶和錢爺爺的教育還到位,所以錢建軍是前一種人,這也是社員們如此信服他的原因。
而且,錢建軍也不傻,他平時雖然是挑最累的活,但是,他還可以去巡視,這樣算下來,根本不算太累,還能給村民留一個好印象。
錢建軍如今看著很忙,但錢奶奶可不管這些,走過去就喊:“老大,你出來,我有事找你?”
錢建軍:“什麼事?”
錢奶奶當時就神色不耐,麵無表情,“叫你來你就來,屁話咋這麼多?我這個老娘喊不動你了是吧?”
“沒有沒有,”見錢奶奶生氣了,錢建軍立馬害怕的搖頭,也不敢多問了,從田裡慢慢走出來,連腳上的泥巴和螞蝗都不洗,直接就跟著錢奶奶走。
錢寶珠就很清晰的看見,她大伯的小腿肚子上,此時居然有一個跟她小拇指差不多的螞蝗,正咬著她大伯的肉。
這個螞蝗渾身鼓鼓囊囊,皮滑光亮,明顯吸了她大伯不少血。
錢寶珠最不喜歡這種軟體的蟲子,便忍不住提醒,“大伯,有蟲蟲咬你腳。”
錢建軍這才發現他腳上有螞蝗,不過,對於他們這些常年下田的人來說,螞蝗就是個小兒科,錢建軍隨手就把螞蝗逮下來扔地麵上的石板上,準備等螞蝗被曬乾了再拿去給老爹做藥材。
而錢奶奶,一直抱著錢寶珠走,直到錢建軍都有點不耐煩了,卻到了完全沒有人的地方。
錢奶奶這才停住了,回過頭看著錢建軍說:“你今天看,趕緊安排人,把麥子割了?”
錢建軍:???
走老遠就為了說這事?等等,錢建軍撓頭,一頭霧水,“娘,你咋突然要喊我們割麥子了,我都看過了,不成,這兩天麥子還有點發青,沒熟透,要是割了,後麵起碼要減產半分,太虧了。”
彆看半分少,可宏揚公社可是種了幾十畝的麥子,要是每畝都少半分,那起碼要少好幾百斤麥子。
如今的小麥產量,最好的一畝也才兩百斤左右,也就是說,提前幾天,起碼要損失兩三畝的麥子。
這損失有點大,因此,就是自己的老娘要求的,沒有必須的理由,錢建軍也不會答應的。
兒子不聽話,錢奶奶先是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又狠狠的用手敲著他的額頭說:“老娘可是你娘,我能害你嗎?據我的經驗,再過個幾天,估計會有雨,到時候麥子要是遇上雨,你說還能剩多少?”
錢建軍:我覺著你仿佛在逗我_?
他臉朝天仰,一臉無語,明顯不信。
錢奶奶看了火大,“你這個不孝子,你那是什麼表情?你居然敢不信我?”
娘又不高興了,錢建軍隻能委屈解釋,“不是,娘,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什麼時候能看天氣了?”
錢建軍又歎氣,“娘,這事真不能亂來,我在公社也不是一言堂,沒有道理的事大家不會聽我的。”
“你是個傻子嗎?”錢奶奶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錢建軍,“你不會說得到了消息,幾天後會有大雨,必須趕緊把麥子收了。”
“可要是沒有大雨怎麼辦?”錢建軍反問。
錢奶奶自信十足的說:“沒有大雨,怎麼可能,一定會有的,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然後錢奶奶又苦口婆心的勸,“可老大,你得想好了,賭一把,最差也就損失幾百斤糧食,但反之,那可是要損失幾萬斤糧食,咱們公社下半年的口糧,就全掌握在你手裡了。”
見老娘說的信誓旦旦,不得不說,錢建軍有點動搖。
他娘確實沒說過假話,也沒糊弄過他,難不成,這事是真的?
可是……可是……
錢建軍還是猶豫,他不敢冒這個險!
錢奶奶最見不得錢建軍這個樣子,罵他:“你這樣子簡直像個娘們,婆婆媽媽的,我可是你娘,我都是為了你好,我會害你?”
“娘,可是……”
“可是個毛,”錢奶奶來了火氣,乾脆轉身就走,嘴裡還罵罵咧咧說:“王八蛋,龜兒子,不識老娘的好心,老娘也不管了,看你到時候怎麼哭去。”
錢奶奶的作態像是真的放手不管了,實際上她一直支楞著耳朵聽錢建軍要怎麼做。
彆說,她一直勸的時候,錢建軍還下不了決心,可她不管了,錢建軍反而信了。
畢竟,他娘一直都是這個脾氣,雖然不該管的她會管,卻沒多少耐心,說了你自己不信就算了,反正後麵出了什麼事與她又無關。
決定之後,錢建軍馬上喊錢奶奶,“娘,你走慢點,小心摔著了,我聽你的就是了。”
錢奶奶這才轉過頭,笑靨如花的說:“這還差不多,聽我的,準沒錯。”
然而實際上,錢奶奶自己心裡也虛著呢!畢竟這隻是錢寶珠的一個夢,誰知道會不會成真。
也就是在錢寶珠身上發生的異事太多了,錢奶奶才覺得相信她。
隻是,這私底下,錢奶奶心裡還是不踏實,為此晚上的時候,她趁著所有人睡著了,才在屋子裡對著南方磕頭,嘴裡念念有詞,求觀音菩薩報佑,保佑寶珠的夢是真的。
說是要收麥子,但今天已經晚了,也來不及了。
錢建軍隻能在所有人下工的時候,敲響集合鐘,把大家聚集起來,才說:
“各種好同誌們,各種好社員們,今天叫大家來,主要是我得到消息,後麵要不了幾天,就會有大雨,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就要抓緊時間割麥子了,大家今天回家,吃好喝好,保存好體力,把鐮刀也磨鋒利了,咱們不怕苦不怕累,把這幾天度過之後,到時好日子就開來,吃白麵大饅頭,白麵包子,白麵餃子,好不好?”
“好!”稀稀拉拉的聲音有氣無力,第一個是因為累的,至於第二個,則是因為大家都不太信錢建軍。
畢竟天氣這事,就是幾十年的老農都說不準,所以信誓旦旦的錢建軍就沒有讓人相信的資本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刺頭還是少的,老農民成天下地,人也老實,所以自然是錢建軍說什麼,就是什麼。
至於支書和主任,兩人還是裝聾作啞,反正事情要是真的,那對公社是好事,就是假的,損失也不大。
反正不管出了什麼事,有錢建軍背鍋,與他們無關。
散會之後,錢建軍想想,還是去通知了他附近幾個公社的大隊長,畢竟要是真遇上雨災,苦的還是老農民。
要是他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還不說,那也太不是人了。
隻是,錢建軍雖然心好,但他連夜騎著自行車去通知的大隊長們,根本不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