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過去, 過了夏天秋天, 眨眼就到了冬天。
入冬之後, 天氣漸涼, 莊稼全部收獲, 種上點白菜蘿卜,剩下的時間,老農民終於可以什麼都不用乾, 好好休息幾天了。
當然, 說是休息,其實大家都忙習慣了,根本休息不了什麼, 最多就是第二天睡晚一點。
起床之後,大家都會覺得閒不住, 總會找點事乾, 不是修補房屋,就是砍竹子編籮筐, 砍木頭做板凳什麼的。
還有的人家, 盤算著家裡的孩子年紀足夠了,可以結婚了, 就準備帶孩子相親了。
可以說, 每年過冬, 都是公社裡最熱鬨的時候,三天兩頭,十天半月, 總會聽到哪家又辦婚禮了。
不過,今年大家悠閒的日子沒過多久,幾天之後,錢建軍突然帶了一個令人難過的消息。
“上麵領導說,從明天開始,咱們公社的所有社員,全部必須參加梯田建設勞動。”
當時就有社員問:“大隊長,啥叫梯田建設?”
錢建軍撓著頭,想了一會兒,才簡單解釋說,“就是把咱們的半山腰,全部改成水田。”
錢建軍這句話,簡直像一個炸彈,投入到人群中,把人們炸得人仰馬翻。
“這不是鬨著玩嗎?咱們公社的河流在最底下,在半中腰間建田,哪來的水?”
“這些個領導,不懂就彆瞎指揮好不好,把旱地改成水田,得費多少功夫呀?”
“這以後半山腰的地,要是全改成水田,那咱們吃什麼?沒水的時候,豈不是還要背水上去?”
想到後麵的各種麻煩事,社員們就沒有一個願意的,都快吵翻天了。
就連錢建軍,也被人埋怨上了。
“大隊長,當時你咋不和領導說說呀!建梯田,真的不靠譜,純粹浪費人力物力。”
“就是,大隊長,你還是回去和領導們商量商量,算了吧。”
聽到大家的意見,錢建軍把眉頭皺成了川字,無奈的說,“你們當我沒說過嗎?可領導說,現在全國上下各地,都在搞梯田建設,並且很多地方,產量都有所增加,有了好處,如今上麵已經下令,全國各地山區都要建梯田,咱們公社胳膊扭不過大腿,逃不掉的。”
建梯田,已經是大勢所趨,就像前些年必須誇大產量一樣,上麵說什麼就是什麼,下麵的人,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社員們全部傻了眼了。
錢建軍又繼續安撫大家說,“大家也彆泄氣,你們說的情況,領導們也考慮到了,不會讓你們背水的。”
“到時候,咱們公社會多修幾個水池,並且上麵會派人下來,幫忙建水車,隻要有風,水車就會把源源不斷的水送上去,根本不用你們廢力氣,你們彆擔心了。”
“那沒風怎麼辦?”
聰明的社員覺得這個主意不太靠譜,又不是天天都有風,要是一直沒風,他們豈不是隻能看著水車乾瞪眼。
錢建軍真想捂著問話社員的嘴巴,咋這麼犀利啊,一點都不好忽悠。
他尷尬的扯著嘴,笑著道,“要是一直沒有風,也沒關係,安排幾個人踩踩水車,就有水上山了。”
事情說清楚了,再拖下去,說不定社員們還會再問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
錢建軍懶得應付社員們,就乾脆道:“好了,事情就是這樣了,大家先回去吧!明天記得準時上工,一個都不能少啊。”
“散了,散了,大家快回家吧!準時上工工分照給,因此你們彆覺得吃虧了。”
錢建軍的最後一句話,才算讓大家滿意了,不管怎麼說,隻要不讓他們白乾活就好。
第二天一早,社員們齊齊出動,沒有一個落下的。
但不得不說,建梯田,真不是一個容易活,必須把田裡的石子之類的全清理出來,還要挖上田坎,不讓水往外流。
好在幸運的是,這次派到宏揚公社的指導員比較靠譜,也沒有亂指揮,說的話全部有理有據,讓大家心服口服。
也因為指導員靠譜,宏揚公社的梯田建的非常快,一個月,基本就完工了。
水池和水車要稍微慢了一點,但再等半個月,也差不多了。
巨大的水車從河邊一排排屹立到半山腰,隨著北風呼呼吹來,水車緩緩動了起來,水也慢慢被水車帶動,從河裡流到了第一個水池裡。
第一個水池裡有水,水又被水車送到了第二個水池,慢慢的流到第三個,第四個。
等最後一個水池裝滿,水又慢慢溢出來,流進田裡。
當看到這一幕,所有的社員全部高興的歡呼雀躍,不管未來如何,起碼現在,他們辛苦一個多月的成果沒有浪費。
唯有錢建軍,心裡還是有憂慮,畢竟水車都是用木頭做的,看著也不太結實,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但現在,大家都在興頭上,錢建軍要是問這個問題,純屬掃興,他就沒提。
不過,私底下,錢建軍還是問了他三弟,會不會做水車了。
光靠指導員一個人,肯定不能在短短時間裡做出這麼多水車,因此,這段時間裡,錢建軍可是把公社裡二十多個會木工的社員,全部安排去做水車。
錢建億也是其中一員,錢建軍甚至是故意安排他去的,就希望錢建億給力一點,能偷偷學會建水車。
而錢建億因為有錢建軍特意交待,也不負所托。
見到三弟點頭,錢建軍才咧著嘴笑了,這下,他總算放心了。
梯田建好了,寒冬也正式來臨了。
今年的雪來的很早,才進冬月,鵝毛大雪就嘩嘩嘩往下飄,不過一個晚上,就在地麵上堆了厚厚的一層。
錢寶珠睡到半夜,感受到冷意嗖嗖嗖的四處散發,她躺在被窩裡,即使蓋著大被子,也覺得冷極了。
而且,錢寶珠卻發現外麵已經天亮了,公社裡卻靜悄悄的,連狗叫聲都沒有,也太奇怪了。
錢寶珠忍不住起來,披上了厚厚的軍大襖,準備出去看看。
然後,錢寶珠打開門,頓時就被門外的冷風吹個正著,吹的她渾身發抖,臉都青了。
這時錢寶珠才發現,哪裡來的天亮,分明是因為外麵全是雪,再加上天空中明亮的圓月,把黑夜都變成白天了。
這雪也太大了,簡直是錢寶珠上下兩輩子看到的最大的雪。
錢寶珠忍不住走出了房門,走出了屋簷,去院子裡踩了一下雪。
結果,這一踩,把錢寶珠嚇了一跳,因為她的腳直接陷入了雪裡,差點拔不出來。
這也太恐怖了,現在才半夜,要是到天亮去,豈不是能到她的膝蓋了。
此時,錢寶珠完全沒有欣賞雪景的心情了,她想到的,隻有這場雪帶來的災難。
因為昨天溫度還算可以,因此,公社裡每個人蓋的被子應該都不算太厚。
突如其來下來這麼一場大雪,像她驚醒一點的,半夜還知道冷,會起來加被子,像是有些睡覺睡的沉的人,被凍上一夜,保準會生病。
體弱的老人孩子更是不用說了,估計命都要交待了。
還有房屋,錢家的房屋還算結實,即便如此,要是有太多的雪壓在房子上,房子都有可能承受不住。
公社裡好些人家的房子遠遠沒有錢家的結實,要是半夜不把雪掃了,說不定會直接塌了。
想到後果,錢寶珠完全坐不住了,跑到她爸媽的房間把門敲的“砰砰砰”的響。
“爸爸,媽媽,你們快起來。”
半夜被吵醒,還是錢寶珠無比慌亂的聲音,錢建勤剛醒,心裡就無比慌亂,大聲問,“寶珠,出什麼事了?你彆急,爸爸馬上出來。”
晚上太黑,錢寶珠還真怕她爸出意外,於是她連忙說:“爸,是下大雪了。”
原來是下雪了,錢建勤頓時鬆了一口氣,還以為怎麼了,嚇他一跳。
程向月也嗔怪的說:“寶珠真是的,沒見過雪啊!嚇死人了。”
錢建勤突然打了一個寒顫,覺得冷颼颼的,他搓著胳膊起床找衣服,猜測說,“太冷了,寶珠估計是提醒咱們加被子吧!”
把爸媽喊起來,錢寶珠又去敲她爺爺奶奶的房門,“爺爺,奶奶,下大雪了,你們快多拿一條被子蓋上,免得著涼了。”
“阿嚏!“錢奶奶也醒了,剛起床就覺得鼻子癢癢,不由的打了一個噴嚏。
錢爺爺被噴嚏聲直接嚇醒了,渾身還抖了一下,明顯嚇的不輕。
隻是在黑夜之中,錢奶奶根本沒有發現。
同時,她也聽到外麵有人開門了,發出了“噶啦”一聲。
是蕭彥辰開門了,他也被錢寶珠吵醒了。
還有錢建勤,也穿好衣服起來了。
蕭彥辰看到大雪,就忍不住說:“這雪還真大,都趕得上夏都了。”
夏都可是在北方,每年冬天都冷的不行,嚴重的時候連門都出不去。
錢寶珠看到蕭彥辰隻穿了一件薄薄的單衣,便出聲提醒,“小辰哥,你快穿件衣服,不然著涼了就不好了。”
“應該沒問題吧!”蕭彥辰有點遲疑,但他還是轉身去加衣服了,畢竟生病了可不好受。
而錢建勤,看到大雪,想到的就是和錢寶珠一樣的了。
他當時就蹙眉,大喊,“紅前,紅進,你們倆快起來。”
錢奶奶在屋子裡嘟囔,“發生了什麼事了,這麼吵?”
不過,等她出來,看到大雪,也不說話了。
大雪對富人來說,是可以賞美景,辦宴會,吟詩作對的時候。
可對於窮苦的老農民來說,那就是要命的時候了。
錢奶奶看到雙胞胎出來,立刻吩咐他們,“紅前,你快拿著電筒,帶著你弟弟,挨家挨戶的通知大家,讓他們起來掃雪,順便燒火取暖,建勤你快去抬樓梯,把雪掃了。”
有錢奶奶的吩咐,大家立即忙了起來,錢寶珠乾脆也拿根電筒出來說,“奶奶,我和小辰哥去另外一邊通知大家吧!”
宏揚公社可不小,加起來七八十戶人家,要是挨家挨戶的通知,估計半個小時都走不完。
不過,錢奶奶卻不答應,皺著眉頭看著錢寶珠,“寶珠,外麵太冷了,你就彆去了,免得冷感冒,或者摔倒了。”
“要不我去,”蕭彥辰提議。
不過他也被錢奶奶攔在家裡,畢竟蕭彥辰可是彆人家的孩子,出了問題他們負不了責。
不過,錢奶奶突然想起來,不是有錢建家嘛!居然把他們忘了。
然後,錢奶奶就大聲的,把錢建家一家也全部吵醒了。
有他家幫忙,通知人就快了一點,基本上十五分鐘左右,家家戶戶都起來掃雪了。
唯有旁邊李家,一直沒動靜。
雖然看李阿奶不順眼,但這種事,錢奶奶還是會出聲提醒一番的。
“李老婆子,李老婆子,下雪了,你們家快起來掃雪了。”
錢奶奶的嗓門可不是一般的大,隨便吼兩聲,就把李阿奶吵醒了。
隻是,醒來的李阿□□痛欲裂,渾身冷得發抖,明顯是感冒了。
她都這麼大年紀了,生病了要是不養好,一不小心就會沒命的,因此,李阿奶連忙穿好衣服起來,站在窗口大喊,“老大,老二,你們彆睡了,全部快起來。”
李大根家率先起來,出來就問,“娘,怎麼了?”
李阿奶此時不舒服,就非常不耐煩的說:“你剛剛聾了,沒聽到嗎?”
“那我馬上去掃雪,”李大根說完,就要去搬梯子。
“等等,”李阿奶把李大根叫住,吩咐他,“你去給我熬碗薑湯水來。”
“娘你生病了,我去幫你買藥吧!”李二根神情緊張,一看就很擔心自己。
李阿奶心裡舒坦了,覺得她大兒子就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就露了一個笑臉,“沒事,不用那麼麻煩,小小的感冒,要吃什麼藥,浪費錢。”
李阿奶不願意,李大根也不堅持了,轉身去熬湯了。
至於李大嫂,大寶晚上離不開她,李阿奶就不喊她了。
見李二根屋子裡還是毫無動靜,李阿奶怒了,大罵,“李二根,你個懶貨,是豬投胎嗎?就知道睡睡睡,還不快起來。”
李二根其實早就醒了,不過他一直被餘小草拉住了。
餘小草悄悄對他說:“掃雪危險的很,不如等大哥去。”
李二根如今在餘小草的挑撥下,對李阿奶不滿,對他大哥一家也不滿。
想想掃雪又累又冷還危險,他確實不想去,乾脆便裝睡。
隻是,李阿奶現在都點名道姓了,要是再不出去,她娘可不會饒了他們。
李二根先是應了一聲,才慢吞吞的起來。
一看到他懶洋洋的樣子,李阿奶就不滿的大罵,“完蛋犢子,喊你你就不能機靈一點,睡的像死豬一樣,是不是雪把房子壓垮了你都醒不過來?”
餘小草護夫心切,聽李阿奶罵李二根,她就在屋子裡說:“娘,二根白天累壞了,晚上睡的沉不是很正常嘛!”
“我教訓我兒子,關你屁事。”
“二根是我男人,還是我兒子他爸,為什麼不關我的事。”
接下來,餘小草又和李阿奶吵了一大架。
自從懷孕之後,餘小草覺得有了底氣,就暴露的護短的秉性。
李阿奶想偏心,她大吵大鬨,李阿奶要李二根多乾活,她也大吵大鬨。
為此,李阿奶不知道有多後悔,後悔當初沒有阻止餘小草這個攪家精進門。
但得罪了婆婆,餘小草卻得了李二根的心,從前可從來沒有人在乎過他,為他出半次頭。
唯有餘小草,才讓李二根嘗到了被人在乎的滋味。
就這麼,短短時間,李二根的心就完全淪陷了,把餘小草當成了寶,很多事情都聽她的。
招娣也挺喜歡她這個後媽,畢竟餘小草護短,她自己對兩個繼女一般般,卻不許彆人欺負招娣。
招娣她們姐妹也是第一次被人護著,雖然沒有像李二根一樣感動極了,但心裡還是覺得餘小草挺好,比周大囡好,甚至盼弟都這麼覺得。
招娣現在,就希望她後媽大發神威,讓奶奶把他們分出去,這樣她要乾什麼,一定會更方便,還不會被人罵。
李家的官司沒人放在心上,就連錢寶珠都裝沒聽到,畢竟李家吵的次數實在太多了,她自己聽著都心累。
後半夜,宏揚公社的社員睡的都不□□穩,因為雪一直不停,大家不僅要起來掃房頂上的雪,還要掃大門口的,不然等雪變成了冰,直接掃不了,那豈不是門都出不了。
直到天亮,雪才停了,熬了一夜的社員,才能好好補個覺。
不過,大人們心生憂慮,孩子們可不懂。
他們隻知道,下大雪了,就可以雪人,打雪仗了。
錢寶珠聽到小孩子們的歡聲笑語,也覺得好玩,還特意出去看一看。
誰知,錢寶珠這一出去,就讓招娣逮到機會了,她趁錢寶珠不注意,直接甩了一個碩大的雪球,砸到錢寶珠的背上。
錢寶珠被砸的踉蹌走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她憤怒的轉身,就見招娣一臉抱歉的看著她,“錢寶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奶奶的,這麼寬的地方,招娣怎麼就剛巧不小心砸到自己了,錢寶珠根本不信。
她揉著發痛的背,一臉不悅的看著招娣,“行啊!要我原諒你,你也讓我打一次就成。”
招娣頓時噎住了,臉上抱歉的笑容都掛不住了,心裡的得意也維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