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喜韻,唐喜法,宋喜意,元明喜態。”
時下大燕朝對於書法的評判便是“尚韻”。
由“韻”而解,又分三個層麵。
其一,是書境,便是其筆法,結構,布局等等的外在表現形式。
其二,是情境,一筆一劃之間穿插融入的互動生機以及落筆者的情緒。
其三,是意境,無法具象,卻需融入的思想。
三層境界,需得貫穿落下這一字背後所蘊含的深意。
這也就是為何靳相君需要把自己調整到最符合真實的她的狀態,而文山鳴則要讓自己的手去感受風的形態的原因。
文山鳴的不同,黎青顏也有所發現。
忽然間,她好似明白原書中,煙雨先生為何在那麼多人中,偏偏選中了“文山鳴”。
煙雨先生名滿天下,淡泊權利。
可為何會選擇入仕,成為國子監祭酒?
黎青顏雖猜不透其中緣由,但大抵明了,挑選出像“文山鳴”這樣“先天下之憂而憂”的有誌之士,並加以培養,亦該是煙雨先生的目的之一。
但黎青顏並不擔心,她有信心,她的想法,應該……
應該更接近煙雨先生的想法。
這個念頭,同時浮現於黎青顏和蘇博士腦海。
蘇博士原以為自己該是不能震驚,畢竟他已經選到最為貼合他心意的文山鳴。
隻他看到黎青顏寫的“變”。
蘇博士的心情,仿若本已攀上了一座高峰的山頂,卻在那山頂上,忽然看到了一座更高的山峰時的愕然和複雜。
他恍惚間想起了前幾日,他抓耳撓腮想“書”之一門的考核卻怎麼也想不到合適時,忽然煙雨先生到訪,他吐露心中苦悶,煙雨先生便向他提議以此法考核,並借予他《月夜渡江圖》,供他使用。
當時正歡喜解決了一項大難題的蘇博士,冷不丁忽然聽到煙雨先生提問。
“如若是博士,會寫什麼字呢?”
當時的蘇博士想都沒想,同文山鳴回答的一樣,甚至還想當場為煙雨先生寫一份,好讓煙雨先生點評點評。
煙雨先生卻攔下了他,笑而不語地走了。
蘇博士當然沒膽子問煙雨先生會寫什麼字,但當時煙雨先生那一笑,蘇博士看得分明,知道自己的答案,煙雨先生沒看上,隻他好奇,煙雨先生心中的答案又是什麼呢?
直至,今日看到黎青顏的回答。
蘇博士覺得自己好像知道答案了。
“變”。
這一字,若說回《月夜渡江圖》,便是指擺渡人自身的改變,不依靠於外物之風,自己握起了槳,覺察出危機將至,火速劃槳轉向。
跟文山鳴一樣,黎青顏的答案,同樣融於了事態的發展。
但不同於文山鳴的選擇,讓船和擺渡人被動地接收風的助力和守護。
黎青顏則是選擇,主動握起槳,化被動為主動,主動改變自身,而不依托於外物的推動。
可以說,文山鳴和黎青顏的切入點完全不同。
一人幻化成風,一人幻化成擺渡人。
如果將船隻比作江山社稷,文山鳴便是想推動其往更好的方向行駛。
而黎青顏則是期望當權者自身能提早發現危機,拿起主張變革的槳。
以兩人的觀點來看,很明顯,黎青顏的想法是從根本上去想解決方法,而文山鳴隻是從旁輔助的作用。
兩者立意高下,一看便明。
文山鳴的風雖然可以令船隻暫時變向,但最終決定船隻如何走的,還是擺渡人手裡的槳。
擺渡人若是不聽,他仍然會逆風而上,危機依舊還在。
這時的文山鳴如何吹“風”,都無濟於事。
可饒是黎青顏立意之高,蘇博士對她改觀的同時,也帶有幾分遺憾。
因為,黎青顏這一字中必然要體現“變”之韻。
所以,她方才才一直把玩大小不同的石頭,感悟其中之變化。
可惜的是,她所練之字體,明顯練習時間不長,不能完美地將這種□□融入其中,即使她刻意延長了寫字的時長,也還是因為筆力不夠,有所欠缺。
雖立意是頭名,然綜合判定,蘇博士卻給了黎青顏第二。
不過,黎青顏麵上並沒有太多失望。
因為,剛剛蘇博士對她笑了。